第94章

靖遠侯從宮宴上回府時,已經是夜色四起的時候了,溫北川沉默地跟在靖遠侯身後,也不說話。

溫阮看府上半晌沒動靜,披了件擋風的鬥篷起身,先去靖遠侯的書房看了看,沒找到人,心下一轉,又來到府上廚房。

靖遠侯果然在這兒。

他身上還著那件象征著至高地位的蟒袍,只是袍角紮在腰間,袖子也挽了上去,將那只威風凜凜的金蟒團得皺皺巴巴。

靖遠侯正擇洗著幾根青菜,瞧見溫阮站在門口,趕緊擦了擦手上的水讓她進來,“別站門邊,風大。”

溫阮笑著走進廚房,幫老父親摘著青菜,輕聲問“爹在宮宴上沒吃好?”

“宮裏的東西那是給人吃的麽?”靖遠侯笑著,將面條放進沸水裏,拿著筷子輕輕地拔散開。

溫阮將洗好的青菜放進竹蘿裏,遞給靖遠侯,站在旁邊看他煮面條,又問“爹,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沒有,小丫頭別瞎想。”靖遠侯從壇中取了一段酸蘿蔔出來,切成薄薄的片,碼在盤子裏。

碗裏調好調味料,舀兩勺高湯沖開作湯底,撈起煮得剛好的面條放入碗中。

再燙幾片青菜,綠油油的小青菜綴著白色的面條上,顏色喜人。

最後再將切好的酸蘿蔔片沿著大碗邊沿擺上,香氣四溢。

靖遠侯將小碗遞給溫阮“試試?”

溫阮接過面條,陪靖遠侯就坐在廚房裏,小口小口地吃著,平平無奇的面條,也不知為何就特別好吃,溫阮本是一點味口也沒有的,都忍不住多用了些。

靖遠侯滿是慈愛地笑看著溫阮“你不止生得像你娘,吃東西的樣子也跟你娘一模一樣。”

“我娘吃東西也很慢麽?”

“慢,慢條斯裏的,剛認識她那會兒,我看她吃東西可要急死了。”

靖遠侯一筷子叉了一大口面條送進口中,又說,“有一回我叫上你娘一塊兒去吃魚,她吃得慢,我又喜歡吃,一不小心就吃了一大半,你娘可要氣壞了。”

“爹今日似乎格外想娘親?”溫阮抿了口面湯,輕聲問。

“三皇子今日送了個舞姬給陛下。”

“嗯,我聽說了。”

“那舞姬跳了一段舞,名叫伏鶴,這是你娘當年最喜歡跳的,她常常跳給我看,我今日啊,不過是賭舞思人罷了。”靖遠侯說著嘆了一口氣。

“三皇子知道我娘喜歡此舞麽?”

“他哪兒知道,你娘自打生了你大哥以後,就嫌體態不如少女時輕盈,不再跳舞了。”靖遠侯看了下溫阮碗裏的面條,“吃吧,面都要涼了。”

靖遠侯說得輕描淡寫,但溫阮卻隱約覺得,他有什麽事瞞著自己。

那一夜靖遠侯在阮明月的靈位前坐了整整一宿,說了一整晚的話,鬢間多出了幾根華發。

沒多日朝中便有兩位老臣稱病,告老還鄉。

新提拔上來頂替老臣位置的人,是三皇子門下。

而告老還鄉的老臣,本是靖遠侯在朝中為數不多的老人了。

大家都說,三皇子重新得勢,應是三皇子獻給陛下的那個舞姬的功勞。

舞姬名叫棠兒,近段日子很得聖心,陛下已經連續在她那兒歇了半個月了,雖礙著出身低微位份不高,但風頭直逼盛寵六宮常年不衰的皇後娘娘。

皇後娘娘……樂得清靜,皇帝最好一輩子也不要去她的廣陵殿。

可三皇子和棠兒的好勢頭忽在某一日,急轉直下。

在棠兒住的宮殿裏,搜出了迷i情之物。

穢亂後宮,損害龍體,棠兒被當場杖斃,血濺三尺。

但皇後清楚,在下板子之前,棠兒就已經先死了,死於淑貴嬪之手。

皇後更清楚,棠兒不可能自己用迷i情藥魅惑君上,她正得寵,犯不著使這些手段,也不會是淑貴嬪做的,棠兒是她的人,她不會自斷一臂。

皇後想來想去,決定把鍋摁在靖遠侯身上。

誰叫三皇子得意忘形,膽大到開始動溫仲德的人了?被整死也活該。

而為陛下獻上棠兒的三皇子殷顯,當場傻眼,跪在太平殿外一天一夜,皇帝沒有召他進殿說話。

此事落定時,殷九野在藍綣那兒喝茶,藍綣說“那舞姬的事已辦妥,公子放心。”

殷九野握著茶杯沉吟片刻“總覺得太過順利了。”

藍綣說,“事成了就是好的,三皇子經由此事後,再想翻身,怕是不能了。”

就在兩人說話時,殷九野忽然聽到外面街道上傳來於悅的高喊聲“你們是什麽人,你們放開溫阮!”

殷九野眸光一冷,扔下茶盞,奪窗而出。

“溫阮呢!”殷九野逼視著於悅。

於悅肩頭有一道刀傷,正汩湧著血。

她一手抱著溫阮的貓,一手捂著傷口急聲道“陰九你在就好了,你快去追溫阮,剛才不知道哪裏冒出幾個人來,將溫阮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