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3頁)

“謐君已經到了思嫁的年紀了麽?”衛夫人驚疑開口。

“褚氏人丁單薄……”褚謐君看了眼外祖母,斟酌著用詞,緩緩說道:“若我嫁入貴胄之家,夫族或可為外祖父之助力。”

衛夫人上上下下打量著外孫女平板的身材,“還是個孩子呢。”她摩挲著她的頭頂答道“等到你到了該出嫁的年紀,你要嫁王孫也好、公卿也罷,哪怕你為自己選的夫婿是市井氓吏,你外祖也能設法使他顯貴。”

“可是……”

沒有可是,衛夫人根本沒給她說話的機會,自顧自的挑了一堆五光十色的珠寶塞給褚謐君,然後就把她打發走了。

皇帝的公主都要嫁去塞外籠絡異族,褚家的女兒居然可以嫁給販夫走卒?不覺得浪費麽?

這個家沒救了。

十三歲時,褚謐君交好的那些貴女要麽已經被心急的父母作為世族聯姻的棋子推了出去,要麽也已經和門第相當的世家子定好了婚約,衛夫人卻還沒有替外孫女相看人家的意思。

那年春時太常卿往宮裏獻了一位美人,據說皇帝喜愛有加,然而那個美人沒過多久就被褚皇後整治得幾乎喪命。也不知道皇帝有沒有被氣到七孔生煙。

那年褚相在朝堂上興風作浪的本事越發熟練,接連貶謫了數位與他政見不和的同僚,秋時還順手平定了中山王叛亂,將這位皇叔直接絞死在了中山,其妻其子皆流放嶺南。

東安君據說在瑯琊又——沒錯,是又強搶了一個美貌少年做面首,瑯琊郡守不敢上書言事,然而這事還是一傳十十傳百傳到了洛陽來。

日子一天天過,恨褚氏恨得牙癢癢的人日復日的多,褚謐君很懷疑自己能不能平安長大。

這個家……似乎真的沒救了吧。

冬日的某天清晨。

侍女在卯時準點將褚謐君喚醒。她利落的從被褥中爬起來,由人服侍著更衣洗漱,而後端坐在妝奩前。

侍女以一雙柔弱無骨的手將盛在漆盒中的脂澤挑出,均勻的抹在褚謐君素白的面頰,另有侍女跪坐於她身後,將蘭膏塗在她的發尾。善於治妝的婢女手持眉筆,細心描過褚謐君原本略顯寡淡的雙眉,一筆筆小心翼翼,最終描出了兩彎遠山黛。

“遠山眉,據傳創於漢時卓文君之手,因成帝昭儀趙合德而盛行。所謂遠山眉,弧度需自然,不必修飾太過,黛色不應太濃,不可太淡,應以層疊暈染為宜……”婢女畫眉的同時,一旁還有年老的侍者同褚謐君講述這些。褚謐君耐性聽著,將其一一記在腦子裏。

梳妝之後是溫書,昨日老師才教過《孟子》中的公孫醜篇,她就算不能倒背如流,也至少該熟讀。

用過早膳後,有人拜訪褚府,送上了一份請柬。是宣城公主於三日後設賞花宴招待京中權貴。

褚謐君看了眼窗外的大雪,不知道這個時節還有什麽花仍在開著。不過宴席的名號從來不重要,重要的是宴上會到哪些人。

宣城公主廣於結交這是洛陽人都知道的事,幾乎沒有那位官僚的家眷不曾登臨過公主府邸。

褚謐君帶著宣城公主府的請帖去見了外祖母,“要去麽?”

“你去吧。”衛夫人半倚在榻上。

“外祖母不去?”

“不去。”

這個答案在褚謐君意料之中,自打褚謐君有記憶起,她就幾乎沒見過外祖母出過褚家大門。褚相是能夠攪得朝野上下不安的人,而他的妻子卻低調到幾乎被人遺忘。

三日後,風雪小了幾分,適宜出行。

褚謐君在侍從簇擁下邁出褚家大門,門外早早的停好了一輛裝飾華麗的並車。車上的人是誰,褚謐君不用猜也知道。

“新陽公主。”褚謐君行了一禮。

“你個死丫頭。”車簾被挑開,露出一張明媚的少女面容,“見了表姊還這樣矯情客套,還不快上車來!”

褚謐君挑眉,也不再推辭,由侍婢攙扶著登車,才進入車內,新陽公主便握住了她的手,讓她坐在了她身邊。

新陽公主是褚謐君的表姊,褚皇後唯一的女兒,亦是皇帝僅有的一個孩子。她比褚謐君年長三歲,待褚謐君一向是很好的。褚謐君沒有幾個朋友,這個相差三歲的表姊算是少數能與她相互傾訴知心話的人。

“你怎麽來接我了?”褚謐君問。

“你年紀小,身邊又沒個長輩跟著,所以我便來了。”

褚謐君母親早亡,兩個姨母都不在府中,身邊唯一的女性長輩便是外祖母,可衛夫人體弱多病,幾乎不曾離開自己住的院子,所以當別家的女孩在母親、長嫂陪同下開始頻繁出入世家宴飲,學著結交同樣身份的親貴之時,褚謐君往往都是一個人待在府邸哪裏也不去。今年她年滿十三,獨自一人去赴宴也不是不行,可做表姊的,難免還是會為她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