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3/3頁)

“多謝。”褚謐君低聲道。

“你我既然是姊妹,就不需要說這個‘謝’字。”新陽輕哼,怕褚謐君因身世而自傷自嘆,又換了個話題:“聽說了麽?前陣子陛下賞了宣城姑母一株四尺高的珊瑚,她這回設宴,大概就為了邀人一同賞玩那株珊瑚樹。”

“四尺高的珊瑚樹是不常見。陛下對宣城公主一向恩寵有加。”

“畢竟宣城姑母與陛下同是惠帝之後。”新陽感慨,“陛下的兄弟姊妹不是早夭就是遠嫁,只有宣城姑母還在洛陽。說來也是我常氏不幸,枝葉凋零,人丁不昌,真不知祖宗基業要如何傳續。”

新陽說的是常氏皇族的家事,褚謐君不便插嘴。車身一陣顛簸,從一座拱橋上走下來後,已然接近公主府邸。褚謐君挑開簾帳,從縫隙中往外瞥了一眼,一眼便看到了某個站在雪地中的少年。

短暫的失神之後,她轉頭看向新陽,“表姊,你看那是誰?”

路邊某株參天巨木之下,站著身形纖弱的少年。他與褚謐君差不多的年紀,個頭還不夠高,卻有著足夠驚艷的容貌,所以褚謐君才能在湧動的人潮中,瞬間便注意到了他。

他披著一件寬大的狐裘,冬日的飛雪從樹枝縫隙間落在他的發上肩頭,而他的肌膚白皙,與冰雪近乎同色。這條街道很熱鬧,可唯獨他站著的那個角落是寂靜的。他盯著路旁的行人,像是在等待著誰,又似乎只是在發呆而已。

“那不是清河王家的獨子麽?”新陽湊到褚謐君身邊,將下巴擱在她的肩頭,和她一起順著那道縫隙往外看。

“看樣子是的了。”褚謐君道:“所以說,表姊,不必太感傷。皇室中人雖少,但洛陽好歹還有清河王這一脈。”

新陽對於褚謐君後半句話不置可否,只是笑道:“清河王的這個兒子倒是生得好,我怎麽覺得他這張臉比上回見時又出眾了幾分。”

清河王是惠帝的侄兒,當今天子的堂兄,他只有一個兒子,名喚常昀,小字雲奴。據說這孩子從小容色殊麗,以至於早些年還有傳言說清河王家的雲奴,是個女兒。

褚謐君放下簾子,默然無語。

“你怎麽不說話呀。”新陽戳了戳褚謐君沒有絲毫表情的臉。

“沒什麽。”清河王世子也算是新陽的堂弟,可她放在點評堂弟容貌時的口吻,輕佻得讓人有些不舒服,“不過是一副皮相而已,也值得你過於矚目麽?”

“不過皮相而已?”新陽嗤笑,掐了把褚謐君的臉,“說的好正氣凜然,我就不信日後你擇婿,不看他的相貌儀表。”

“不看。婚姻之事,我聽長輩做主即可。”褚謐君面無表情。

常昀的確生得好,但褚謐君清楚,她絕不可能嫁這樣的人。說是天子堂侄,實際上不過是個無權無勢的落魄宗親罷了。

然而想是這樣想,褚謐君卻忍不住又一次拉開簾子,露出一條狹窄的縫隙,悄悄往外看。

新陽的話說得沒錯,清河王世子的容姿,一年比一年出眾。他站在人群中,就如同扔進砂礫的明珠,耀眼而奪目,將周遭萬物都襯得黯然無光。

她們說話間,並車已經駛出一段距離,褚謐君根本看不清常昀的臉。但就在她看向他的時候,他卻好像有所感應一般,驀然擡頭看向了遠去的車駕。

刹那間就如同有冰淩刺下,褚謐君冷得一激靈。在這時候驚慌失措的拉上簾帳是愚蠢的,褚謐君沒有這樣做,而是強迫自己與那雙眼睛對視。

其實照理來說常昀根本沒可能看得清她的臉,也許他根本就沒有在看她,這場對峙幼稚而可笑。

終於,那個常昀一直在等的人到了。是個拿著傘的老仆,他將傘撐在常昀頭上,遮擋住了飄落下來的飛雪。常昀收回目光,垂下頭,與老仆一起沉默的往前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