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第2/2頁)

而這樣的幻想,在六月初的某一日被打破。

六月,正是夏日炎炎時,清晨的風卻帶著寒意。當晨露未晞之際,數千名太學生沉默的從學舍內出發,無聲的跪在了朝會必經的皇宮正霖門前。

數千太學生以“伏闕”的方式,表達了他們的立場。他們雖無咄咄逼人的鋒芒,卻是褚相手中的利劍。

褚謐君開始理解外祖母在從前和她說過的某句話了,他外祖父身後,已經形成了一個利益團體。世家大族可以團結在一起來反對褚相,那麽褚相身後,也自然有他耗費了數十年扶持那群人站在他的身後。

《限田令》廢止後,誰也說不準這數十年來褚相陸續頒發的法令是否還能繼續存在,褚相若是倒下,那麽這些因他而地位攀升的寒士亦將墜入深淵。所以這一戰,參與進來的絕不僅僅只是褚相這一個七旬老人。

只是……只是數千人跪伏於正霖門前,那場面一定很是可怕吧。

不止是太學,洛陽之外還有褚相層層設立的州學、郡學,其中的學子,亦是他的刀劍。

伏闕之事,史書中記載的也不過那麽幾例。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對皇帝的一種脅迫。

自夏商以來,天下為一家一姓之天下,所謂士大夫,便是為這一家一姓能夠長期延續而存在的工具。當士大夫之心不屬於皇帝之時,也就意味著皇家的權威到了岌岌可危之時。

能夠煽動如此多的士子為自己所用,這樣的臣子,用“危險”二字來形容已經不夠了。

皇帝還能容忍她的外祖父多久?即便已經知道了結局,她仍然覺得心中不安。從慶元五年至慶元九年,其中一定發生了不少事情吧。

***

回到東宮對常昀來說,還是有好處的。

他和濟南王一樣,都是被當做儲君培養的孩子,而今他已有十五歲,而濟南王也已經十七歲了,不久前皇帝讓他們在尚書台領了官銜,聽政議政。

這倒也不是真的指望這兩個少年人能在國家大事上能提出什麽了不得的見解,只是希望未來的儲君能夠了解這個國家究竟是什麽樣子。

只是進入尚書台後沒多久,就出了晉伯寧彈劾褚相以及太學生伏闕這樣的大事,皇帝沒有多余的精力去管他們,他們等於是暫時被遺忘了。

遺忘了也好,這樣常昀就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在尚書台堆積如山的文書中,發現了一份署名為“衛賢”的策論。衛賢,這個姓名曾在他母親的畫作上見到過。褚謐君推測這是她母親褚瑗的化名。

常昀對此半信半疑,尚書台是除了天渠閣之外,收集各類文書档案最多的地方,他耐下性子慢慢尋找,終於發現了有關“衛賢”此人的記錄。

如果不是重名的話,昔年尚書台內,有一員小吏,正是名為“衛賢”。

但這個衛賢實在太平凡了,幾乎沒有任何值得記載東西留下。

這人,真的與褚相的次女褚瑗是同一個人麽?

某天就在他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他聽到有人說,他的父親找他。

清河王是來給自己兒子送東西的。常昀喜歡丹青,並且對於自己母親的遺作格外好奇,於是清河王便將亡妻的遺作整理了一番,給自己兒子送了過來。

這不算什麽大事,常昀拿到畫作後同自己的父親聊了幾句就打算離開,然而在電光火石間,一個疑惑驀然竄上心頭。

“父親。”

“怎麽了?”

“那數十張被母親撕碎的畫作,父親當真從前不曾見過,畫上的人父親也不認識?”

“這個問題你已經問過我了,而我也給過你答案。”清河王微笑,“兩個都是否定的答案。”

“是麽?”常昀總覺得,父親是在騙他。

他像是故意引起他對丹青的興趣,故意引他去發現母親生前留下的謎團。

“我曾經見過十分有趣的一幕。”常昀直視著父親的眼眸,他一旦不信任誰時,就會看著那人的眼睛,不管這樣是否失禮,“我看見您與平陰君的父親在一塊說話,你們……認識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