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第2/2頁)

朱霓卻忽然笑了起來,大笑不止,笑著笑著眼淚滑落,也不知是為什麽。

那晚朱霓便完成了那幅她耗費了三年時間的畫,但畫中站在江河之畔沉思的人,卻成了一個女子。

“這、這是……”畫中的是個女人,可仔細看她的臉,卻發現這人有著和衛賢相差無幾的五官。

朱霓尤為善於畫人物像,她畫出來的人,無論是形貌還是氣韻,都能與原本那人極其貼合,清河王反反復復看了好幾次,不得不確信畫中人就是衛賢。

“你好端端的,將衛賢畫成一個女人做什麽?”他哭笑不得,“他要是知道了,會生氣的。”

“他不會。”朱霓捧著畫上上下下端詳,說。

她的眼神太過認真,以至於清河王不由自主的產生了一個不好的猜測。之後他反復觀察過妻子這幅畫,將畫中人的臉與記憶中的衛賢比對……

他從前只是覺得衛賢樣貌陰柔,太過秀麗,以至於給人一種淡淡的違和感,見過畫中“女裝”的衛賢後,他竟越來越覺得衛賢真的就是個女人。

永懋三年年末,他們夫婦倆路經瑯琊,在那裏他們碰上了雪災被困山間,多虧當即世族救助。

救他們夫婦二人的是瑯琊上官氏的人。

這是瑯琊郡最有權勢的家族,褚淮被貶官至此地後,為了自保都不得不將自己的小女兒嫁入上官家。

因為大雪封道,那陣子他們就暫時住在上官家的別業之中。嫁入上官家的明月和朱霓是舊識,那陣子由她帶領著,朱霓很快便與上官家的女家眷們熟絡了起來。

上官氏乃名門世家,族中不乏善於書畫之輩,其中有一位寡居在家的上官五娘與朱霓格外好意氣相投,最後她們的關系甚至要好到上官五娘可以隨意出入她的書齋。

在朱霓的案上,上官五娘見到了那封畫著“衛賢”的畫像。

“這是誰?”寡居的上官娘子掩住眸底的深沉,只一派天真好奇的笑問道。

朱霓隨手用一方繡帕遮住了畫中人的臉,說:“這是我在夢中見到的神人,她翩然而來,乘雲而去,如驚鴻似遊龍,我也不知道是誰。”

瑯琊與洛陽相隔那麽遠,上官五娘應該不認得衛賢——那時朱霓是這樣想的。

她不知道的是,上官五娘死去的丈夫,便是洛陽人士,是高平侯的侄兒。上官五娘見過衛賢,不僅講過,還對整個褚氏家族都懷著殺意。

永懋三年的瑯琊郡還一片平靜,瑯琊上官氏闔府上下都一派安寧祥和,那時他們還與褚淮維持著表面的和睦,暗中卻已經開始勾心鬥角。褚淮希望回到帝都,而上官家希望褚淮永不翻身。即便上官七郎和他的妻子明月感情深厚,但也沒法挽回什麽。

上官五娘與朱霓日益親密,她頻繁的來拜訪朱霓,只用了不長的時間便摸清了朱霓的喜好、親友以及全部的往事。

一個是世家大族精心培養起來,城府深沉,善於言辭的女郎;一個是自小愛好山野、天性爛漫的畫者,後者怎麽可能是前者的對手。

朱霓在懵然不知的情況下,將自己和衛賢的一切都吐露給了上官五娘——除了衛賢的真實身份。

衛賢和褚瑗是什麽樣的關系,朱霓早就知道了,是衛賢……不,是褚瑗親口告訴她的。這是她對她的信任。

可是就算朱霓嚴守這個秘密又如何呢?這世上的聰明人太多了。

她和衛賢過去經歷的每一件事,都被上官五娘以巧妙的方式問了出來,然後一點點拆開細細分析品味。衛賢從西北寄來的信,也被上官家的人設法抄錄——他們正是靠著這樣的方式猜到了衛賢的動向。

上官五娘實在是一等一的心細聰明,很快就猜到了什麽,而上官家在涼州也埋有細作——之前沒有人懷疑衛賢的性別,故而也就沒人會仔細往這一方面細查,可是當他們開始懷疑這點時,無論衛賢藏得有多仔細,也總會露出破綻。

衛賢每個月為何總有幾日甚少出門、為何他常年穿著能遮住脖頸的衣裳,這些連同他過於清秀的面容、狹窄的骨架一起,都有了合理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