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嗅覺(第3/4頁)

葉挽秋應一聲,合上電腦坐到母親身邊,歪頭好奇地看著上面的人物和圖案,清澈的眼睛如貓一樣漂亮:“媽媽這是繡給誰的啊?”

繡布上已經基本成型的人物是個翩翩美少年,鳳眼朱唇,長發如潑墨,身穿紅衣銀甲,手持紫焰尖槍,眉目清冷銳利如含著極寒的冰。一條繡了一半的飄逸紅綢鮮艷如赤焰晚霞般輕盈地繚繞在他身邊,完成的一端上有金線繡制成的三足金烏,另一端的色彩和銀蟾圖案還只是雛形。少年的白靴下踩著的是一對耀金火輪,灑落下的火星綿延簇擁成團團未成形的赤金蓮花。綢面上空出來的左面則是剛繡好邊框的名諱和神號。

葉挽秋其實不用看名號也知道是誰,這位少年神祗的行宮就在離家不算太遠的翠屏山裏,每年都有海峽兩岸的無數信徒前來朝拜供奉。

“下個月就是你十八歲的生日。這是在你生日那天,我要拿去供奉給三太子廟裏還願的。”葉芝蘭仰頭活動一下酸痛的脖頸,垂散下來的發絲裏已經明顯能看到有許多白發了,“你想好要去哪兒上學了嗎?”

“我想就近留下來。”葉挽秋說著,繞到母親背後替她揉了揉肩膀和額角,“您別繡了,最近來這裏旅遊的人越來越多,鋪子裏的生意就夠您忙的了,剩下的我來吧。”

因為風景絕美再加上是民俗神話文化的發源地,宜城在西南部一直都是旅遊選擇的首要城市。來到這裏的遊客們大多數都會來近郊的這座古老小城逛逛,葉家的手工繡鋪生意每每一到旅遊旺季就格外紅火。

葉芝蘭疲憊地點點頭,摘下眼鏡放進口袋裏,拍了拍女兒的手,起身將繃架前的位置騰出來給她,目光擦過葉挽秋頭上系著的金蓮珠紅帶,又笑了,感慨著說到:“這紅緞還是當初你四歲那年我從三太子行宮裏給你求來的。說來也怪,你那時候病成那樣,到處醫院都跑過也治過了,怎麽都不見好。可是這紅緞一套上去,你第二天一早就睜眼清醒了,燒退了不說,吃東西也不吐了,人也跟著慢慢精神回來了。行宮的師傅告誡在你十八歲之前,這條紅緞都不能離身,並且十八歲那天一定要來還願……”

說著,她嘆口氣,“這時間還真是一轉眼就過去了。”

葉挽秋停下手裏繡赤金蓮花的動作,轉頭看著燈光萎靡下的母親側臉:“我不走遠,媽媽。我就近選個大學就好。”

“瞎說什麽呢。”葉芝蘭搖頭,手指揉著眉間,“我都問過你老師了,能沖一把省外的大學對你的前途是最好的,你總不能一輩子留在這個小城裏吧?”

“這兒也沒什麽不好啊。”葉挽秋嘟囔一句,手裏的細針牽引著混色的絲線靈活翻飛如蝶,團團蓮花的輪廓和底色逐漸有了基本的形狀。她繡一會兒,揚針輕輕勾起垂下來的漆黑亂發別回耳後,也不怕針尖會刺傷自己,力度拿捏純熟。

葉芝蘭嘆息著:“我知道你擔心我一個人,但是我還希望你能出去看看。不過願不願意都在你,我不幹涉。”

“放心吧,我會考慮好的,媽媽。”葉挽秋說,“您先去睡吧,明天繡鋪的學生們該來上課了。”

“行。你也早點休息別熬太晚,生日之前繡出來就好。”

“我繡完這朵紅蓮就睡。”

第二天一早,葉挽秋就去了三條街外的一個老店買布料和絲線,店主淩叔是葉芝蘭當初的初中同學,屬於看著葉挽秋長大的那種長輩。大毛病什麽的都沒有,就是愛抽煙,哪怕肺不好了也總是戒不掉。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反正都是要到閻老爺那裏報道的,能別委屈自己就別委屈了。人生苦短,及時行樂。”

一打訂單所要的宣紙,顏料,布料,線還有各種小裝飾實在分量不少,全部捆紮好了放在自行車後座上的時候,壓得車頭都歪了一歪。葉挽秋拿出之前讓一個店鋪的老顧客從省外帶來的藥遞給淩叔,擡手擦了把汗珠,白凈清麗的小臉上掛著燦爛的笑:“給您的,淩叔。這是我媽特地托人從外面買來的,您戒不了煙總得想點辦法清清毒吧。”

“嘿,芝蘭有心了。”淩叔咬著煙嘴呵呵一笑,眼睛彎彎的,從抽屜裏抽出一個封好的紅包塞給葉挽秋,“姑娘出息了,要出去上大學了。淩叔沒啥錢,就只能給這點了。”

“哪兒就出息了,高不成低不就的,還不知道能去什麽地方呢。”葉挽秋喪氣地搖搖頭,不收對方遞過來的紅包。淩叔嘖一聲,直接朝那捆紮好的布料裏一塞,拍得自行車直晃悠:“淩叔說姑娘你有出息就是有出息,不許再推了,我還做生意呢,你媽也等著要這些布和線。”

葉挽秋看著已經走進店裏開始招呼客人的淩叔喊到:“那謝謝淩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