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漫長的地動山搖過後是一片死寂。

神容整個人都伏在坑下,人還清醒著,只是耳中嗡嗡作響,像被狠狠敲了一記悶棍,渾身都使不上力氣。

直到再也感覺不到那陣搖晃,耳朵裏才漸漸清靜,她勉強動了一下,一只手緩緩摸到腰上。

她記得剛才掉下來的時候有條手臂勒住了她的腰,墊了她一下,才不至於叫她一頭栽落到底。

當時視線裏一閃而過了男人烈黑的衣角,接著就什麽也看不見了。

眼前的確什麽都看不見,一點光都沒有,黑洞洞的一片。

就在她懷疑是不是自己記錯了的時候,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胳膊。

後面幾聲衣動輕響,她聽見山宗的聲音:“別亂動,受傷沒有?”

神容怔了一下,原來沒記錯,的確是他摟了自己一把。

她輕輕動了下脖子,被周圍漂浮的灰塵嗆到,低咳一聲,軟綿綿地說:“我不知道。”

山宗那只手用了力,一拉,將她扶坐起來,另一只手伸過來,在她臂彎處捏了一下,又移到她肩上、頸後,往下利落地一滑,停在她腰上,收了回去,才說:“應該沒事,緩緩就好了。”

沒摔壞什麽地方,大概是落下來的時候被震了一下。

神容完全由著他的胳膊撐著,半邊身子都倚在他身上,黑暗裏稍稍擡頭看了一眼:“坑口被埋了。”

所以才這麽黑。

“嗯。”山宗手臂在她腰上一攜,就將她帶到了邊上,讓她靠墻而坐。

頂上被埋,隨時可能會再落下什麽,換個地方比較穩妥。

也不知這下面塌陷了多深,其他動靜一點也聽不到,像是與世隔絕。

神容往他身上看,只模模糊糊地看見他身形輪廓,他似掖了下衣擺,在她旁邊坐了下來,一手搭在膝頭,臉朝著她:“坐著吧,等你緩過去再說。”

神容忽然反應過來,她如何能緩,往前一傾便想動。

山宗一只手扣住她肩:“你想幹什麽?”

“我的書。”她伸手在身側摸,順著紛亂的土塵和堅硬的山石,摸到了男人裹著馬靴的小腿,手指刮過靴筒上硬實的皮革。

山宗腿一動,順勢也扣住她那只手腕,不客氣地笑一聲:“還好意思說,為了卷書連命都不要了。”

神容動彈不了,黑暗裏蹙起眉:“這書比我的命都重要。”

“你說什麽?”山宗差點要懷疑自己聽錯了:“一卷《女則》比你的命都重要?”

神容下意識回:“誰說這是《女則》?”

“那這是什麽?”

她頓一下,聲低下去:“你不明白。”

山宗又笑一聲,被她給氣笑的,為了一卷《女則》連命都不要了,他的確很難明白。

他松開手,伸手一撐,從地上站起來,去摸左右山壁查看情形,腰間刀鞘劃過山石,一陣響。

神容擡頭看他,雖看不清,但也大概猜到他此時必然矮著頭,施展不開,這裏面已經塌陷,坑道會更低矮。

她抿了抿唇,為了書卷,還是開了口:“你幫我找找……”

“一卷《女則》而已,”山宗說:“出去不就又有新的了。”

“我說了那不是普通的《女則》。”

“哪裏不普通?”

話又繞了回來。

神容眉頭蹙得更緊,輕聲說:“只有我們長孫家的人才能知道,你與我又不是一家的。”

山宗聽見了,身一停,忽而說:“勉強也算做過半年一家的,也不能知道?”

神容立時眼神飛去一眼,只可惜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見。

什麽做過半年一家的,他是故意膈應她不成。

山宗感覺她仰著頭,便覺得她一定是盯住了自己,看來恢復得還不錯,還有力氣不快,提醒道:“都叫你別找了,你我現在重要的是保命。”

神容咬住唇,掃視左右,心裏已經焦急萬分,雖然他說得不錯,但書卷萬分重要,她絕不能不管。

猶豫了一下,她又看了眼身前男人模糊的身影,終於說:“我若告訴你,你就肯替我找麽?”

力氣沒回來,盡管語氣認真,她聲音也是虛軟的。

山宗聽在耳裏,像有什麽在耳廓撓了一下,蹲下,重新在她旁邊坐下來,也認真了幾分:“說說看。”

神容想了想,鄭重說:“你不能說出去。”

他嗯一聲:“我應當沒有傳揚《女則》的嗜好。”

神容聽他口氣沒有平常那樣玩笑,才開始思索如何起頭。

好一會兒,她才開口說:“這要從我長孫家祖上長孫晟說起。”

山宗略一思索:“就是那位前朝赫赫有名的將領長孫晟?”

神容在黑暗中點頭:“沒錯。”

長孫晟天縱英才,十八歲便為前朝司衛上士。

傳聞當年突厥南侵,形勢危急,他卻臨危不亂,口陳形勢,手畫山川,便定了突厥虛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