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清早, 胡十一拖著受傷的背,傴僂如同個老者一般登去了城門上方,勉強打著精神要去巡城上。

一個守軍連忙跑來扶他:“胡百夫長怎麽不繼續躺著養傷?”

“躺個屁,再躺就要長毛了!好歹也是咱頭兒帶出來的,我能那麽不頂用?”

胡十一說完齜牙咧嘴, 揉著肩活動一下,往城下望, 一眼之後, 又扶住城頭仔細地望出去:“那不是頭兒嗎,他從官舍出城去的?”

守軍回:“是,頭兒這兩日都住官舍。”

胡十一眯著眼,再往他旁邊看,還有個打馬而行的身影, 一下就明白了:“我說呢, 聽說她來了,不稀奇。”

還能有誰, 金嬌嬌唄!

山中霧氣剛剛散去, 神容入了望薊山裏。

幾位負責冶礦的工部官員返回後還在城中待命,這裏暫時只有那群重犯還在,正三五一股地在搬運礦石。

偶爾有人看到她出現,只是掃了幾眼。

未申五搬著大石經過她身邊,看到她竟也只是怪裏怪氣地笑了一聲,一步一沉地走過時,眼睛還盯著她身後的山宗。

神容回過頭:“他們怎麽了?”

山宗走近她身邊, 摸著手裏的刀說:“最近還算安分。”

神容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們,安分這個詞竟會和這群人連在一起,未免出人意料。

“我要接手礦山,還需四處看一遍。”她說著往前。

腳剛動,手就被抓住了,山宗抓著她的手拉到身邊:“你得由我帶著。”

神容看看左右,沒見有人留意這裏,才跟著他走了出去。

繞了望薊山快半圈,所見地風平穩。

神容停下,看著身旁:“你要親自帶著我,可見這山裏現在不安全。”

山宗一手握刀,在周圍山林間掃視的眼轉到她身上,低笑說:“就是安全我也會帶著你。”

神容心頭微動,眉頭輕輕挑了挑,偏偏臉上裝作毫不動容。

山宗看見她臉色,也只是笑笑,轉頭繼續掃視。

其實她沒說錯,那日趙進鐮接風之際與他相商的防務,便與這裏有關。

關外的已經連續幾年沒有動靜,如今卷土重來,前面那幾次侵擾,很可能只是在試探。

他又看一眼神容,還不想叫她憑空害怕,轉頭說:“走吧。”

神容剛跟上去,遠處忽來一聲笛嘯,直沖雲霄。

斥候又示警了。

她詫異地去看山宗,他已正色,一把抓住她手:“走。”

穿過山林沒走多遠,甲胄齊整的張威就帶著他的人過來了。

“頭兒,又有敵賊蹤跡!”

“按對策辦。”山宗下令,一面帶著神容往山外走。

神容以前也聽過這種笛嘯,但從未見過軍所人馬如此戒備,被拽的腳步急切,不覺心中也有些發緊:“要出山?”

山宗回頭看她一眼:“先送你回去。”

原來只是要送她出山。

“那你……”她說一半又停了。

山宗停步:“我什麽?”

神容輕輕說:“沒什麽。”

山宗盯著她,勾起嘴角:“差點以為你是要叫我小心。”

她不禁抿了抿唇:“都說了沒什麽。”

山宗斂笑,朝不遠處點了個頭。

東來接到示意,快步而至。

“出山。”山宗吩咐完,將神容推過去:“你先回城中,我解決了這裏就來找你。”說完轉身往關城而去。

“少主,請。”東來催神容。

她臨走又朝山宗遠去的身影看了一眼,其實她剛才是想說那句話的。

秋風漫卷,天地昏沉。

山中解決著突來的異動時,長孫家護衛追隨著東來,匆匆護送少主返回幽州城,後方還跟有幾名軍所兵卒。

神容騎著快馬,發上罩著的披風兜帽都已被風吹開。

從山裏到幽州城外的一路都沒有人煙,只有被馬蹄踏過的塵土隨風漫揚,如簾如帳。

距離城下不遠時,斜前方忽來另一批人馬,朝他們所在方向沖來。

“少主請往後。”東來立即策馬往前,左右護衛由他指示,分列在兩側保護。

神容在馬上看了一眼,那些並未著戎裝武服,不是兵馬,見到她的人應當就會避開,可居然沒有,他們依然直沖了過來。

東來已經抽刀,就連後方幾個軍所的兵卒都已亮兵,卻聽對面領頭的人一邊沖來一邊大喊:“請長孫女郎隨我等移步!”

“等等。”神容勒住馬,身旁護送的人紛紛停下。

她往前細看,那群來人越發接近,認了出來:“他們是長安來的。”

……

幽州邊界附近,空無一人的官道左右皆是大片荒野,遠處是連綿起伏的山嶺。

神容的馬在此處停下,道旁只有一間土屋,是以前這裏給過往驛馬換食草料的地方,如今棄用,破敗不堪。

那隊攔她路的人早已遠遠回避,直退入了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