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神容毫不停頓就被拉出了門。

山宗甚至沒有讓她騎自己的馬, 直接拉著她到了他的馬旁,抱著她送了上去,翻身而上,扯馬就走。

東來在道旁見狀,立即上馬, 帶人跟上。

他動作太快了,神容被箍在他的胸膛裏, 臨走前還能聽見裴少雍在後面追出來的呼喊:“阿容!”

尚未能回頭看一眼, 只聽山宗聲音自頭頂冷冷傳來:“送蘭台郎出幽州!”

說罷手臂一振,馬就快馳了出去。

道上有一排軍所兵馬等著,個個坐在馬上,手中持兵,如同剛下戰場, 兵器上尚有殘血, 皆在戒備當中一般,見他上路, 齊齊調轉馬頭往前開道。

山宗策馬極快, 一路上都沒說過話,只有呼吸陣陣拂在她後頸邊,神容知道他大概在她身後稍低了頭。

她忍著什麽都沒說,因為此時不是說話的時候,一只手不自覺抓緊衣擺,由著迎頭而來的涼風呼嘯而過。

至幽州城附近,看見了更多的兵馬。

神容雙頰早已被風吹涼, 轉頭看去,接連不斷地有兵馬自軍所方向而來,在遠處分開成兩股,一股往幽州城而來,另一股往山中。

天色更暗了,越發接近的城頭上,守軍似乎也增加了許多,有守軍在上方揮了揮令旗,下方城門才緩緩開啟。

山宗摟緊神容,疾沖了進去。

城中也有些不一樣,街道空蕩了許多,看不見幾個百姓,有的店鋪還正在關門,反而多了許多兵卒。

神容隨著疾馳的快馬粗略看了一遍,不知道她去見裴少雍的這段時間裏發生了什麽,好像幽州的情形已徹底變了。

……

官舍裏,廣源聽到動靜趕出門來迎接。

快馬奔至,山宗一跨而下,將神容直接抱了下來,抓著她手進門。

廣源當做沒看到,迎他們進府時如常一般道:“郎君和貴人一早就入了山,因何到此時才回,瞧著倒像是趕了一番路的模樣,還是快進屋歇一歇,已備好飯菜了。”

他說的沒錯,他們往幽州邊界這一去一返,幾個時辰就過了,自然是趕了一番路。

山宗拉著神容一直不放,直到送入屋中,榻邊小案上果然已有飯菜,尚有熱氣裊裊。

他終於松開手,一路騎馬太快,胸膛尚在起伏,拋開手裏的刀:“先歇著。”

神容卻忽而抓住了他的護臂,自己的胸口也在起伏不定:“你已聽到了是不是?”

山宗停在她身前,臉色沉定:“聽到了什麽?”

“我二表哥的那句話。”

“哪句?”

“你是……”她輕輕抿一下唇:“你是罪……”

話音被吞了,山宗猛然低頭堵住了她的唇。

神容唇被重重含住,呼吸一寸寸被奪去,抓著他護臂的手更緊。

山宗放開了她,一聲一聲低沉地呼吸,一只手不知何時又牢牢抓著她的胳膊,像怕她會消失一樣:“是,我聽到了。”

神容呼吸反而更急了,聲很輕:“那份密旨……是真的?”

山宗盯著她,眼底幽深:“若是真的,你可會後悔?”

神容心頭瞬間急如擂鼓,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山宗緊緊抓著她的手臂,另一只手移到她腰上,收著手臂,聲沉得發悶:“可還記得我當初送你回長安,離開前說的話?”

當初送她回長安,離開前說的話……

神容心中紛亂,許久才想起來,他說過:“你不慫,那你就再也不要去幽州,否則……”

“否則你就是真後悔也沒用了。”

他盯著她雙眼,又問一遍:“我說過你就是真後悔也沒用了,就算那份密旨是真的,我也不會放手,所以如今你可會後悔?”

神容久久無言,當時只覺他語氣裏藏著絲難言的危險,如今才知藏著的是這樣的事。

直至手臂快被他抓得沒有知覺,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始終不信:“不可能……若是真的,你怎麽還能任幽州團練使,你所犯何罪?”

山宗喉頭一滾,緊抿著薄唇,到後來,竟然扯開了嘴角,臉上在笑,眼裏卻深幽如潭,聲只落在她耳邊:“你只要記著,只有那份密旨是真的。”

神容出神地看著他,心潮起伏不定,看見他突出的眉峰低低壓著,那雙唇在眼裏抿了又啟開,似乎話已在口邊,又咽了回去,牙關緊咬,臉側繃緊。

只有那份密旨是真的,那他的罪呢,又是不是真的?

“郎君,有客。”外面廣源的聲音一下傳入,似有些急切。

屋中的凝滯似被撕開了一個缺口,山宗松開了神容,緊閉著唇,轉身大步出去。

神容的手指此時才離開他的護臂,指尖發僵,才意識到方才抓得有多用力。

官舍回廊上,站著急喘的裴少雍。

山宗快步而至,面前迎上一個兵卒,貼近耳語幾句:蘭台郎不願返回,以官威施壓,非要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