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長安東市一間客舍,門朝街大開。

日頭正濃, 街頭遠處, 一輛寬敞的馬車駛來, 車旁一人騎馬, 一同緩行。

“哥哥,你實話告訴我, 回程這一路可是與山英有什麽事?”車中,神容輕聲問。

長孫信打馬在窗格旁,身著緋色衣袍, 襯得人面如冠玉, 偶爾有百姓目光看來,端著十足的派頭, 低聲道:“哪有什麽?”

“沒什麽你會起這心思?”神容自窗格裏瞄他一眼。

長孫信一不自在便忍不住低咳,手攏在嘴邊清了清嗓道:“無非就是尋常趕路罷了, 到了洛陽後待了一陣子,還在驛館裏遇上了父親。”

“那從洛陽到長安呢?”

長孫信又低咳一聲:“都說了沒什麽。”

神容覺得那就是有什麽了, 靠近窗格,聲更輕:“那她對你如何?”

長孫信閉上嘴,側臉對著她, 不答話了。

神容想起山英那性子, 心如明鏡:“若是連她對你是何意思都不明了, 你那般悶著又是做什麽?”

“我本是想直接選個人定了親事的。”長孫信壓著聲沒好氣道:“哪知對著那些描像又遲遲定不下去!”

神容挑起眉,笑了笑:“人家都還不知道你心思,你現在想那些有何用。既然勉強不來, 也只能先推遲這事了,如今幽州暫停開礦諸事,待到恢復如常,你少不得又要去那裏,便能避開這些了。”

長孫信嘆一聲:“那還不知要等到何時。”

說者無心,神容聽了笑便沒了。

至少要山宗的事解決了,幽州的事才會恢復。

她不多想了,一手支起腮,朝窗格外望,車已到了那客舍外,忽而說:“好了,停下吧。”

長孫信不禁勒住馬,朝她看一眼,順著她視線轉頭看去,就見那敞開的客舍大門裏,身著圓領袍的女子走了出來,身上配著劍。

不是山英是誰。

“我叫東來找到她在此落腳。”神容說:“哥哥自便,我還有事,要去官署一趟。”

紫瑞坐在車外,東來護在車後,馬車徑自往前而去,就這麽走了。

長孫信左右看了兩眼,又有些不自在,往客舍看去,到底還是打馬過去了。

山英一手提著劍,另一手還提著只包袱,走到客舍院中,剛解了馬,聽到兩聲輕咳,轉頭一看,頓時一喜:“星離?可算見到你了!”

長孫信從馬上下來,聽到她這話,臉上露了絲笑,負著手在背後,緩緩踱步過來:“聽說你在趙國公府外等過我?”

“是啊,我想問問你我大堂哥的事。”

長孫信臉上的笑僵了一下。

山英說著感慨:“可惜這長安不夠自在,連見你一面都難,他日待你再出長安了,我要找你就方便多了。”

長孫信這才重新露出笑來,又施施然負起手道:“說的也是,你可莫要只是說說。”

“我向來一言九鼎,自然不是說說,往後時日還長,若有空我一定去找你。”

他心裏舒坦了:“那就好,時日還長。”

山英說完去牽住馬:“好了,下次見面再說吧,我得趕緊走了。”

長孫信剛有點愉悅,話還沒說完,不禁皺眉:“這就走了?”

山英點頭:“洛陽來人知會過我了,我大堂哥此番遭逢困境,這些年好似一直背著什麽事,我要趕回洛陽去見我伯父。”

長孫信嘀咕:“他能背什麽事,拋妻棄家的事還差不多。”

山英正色道:“我是說真的,莫非神容沒告訴你?我大堂哥差點連命都沒了,卻還要被帶來長安受審。”

長孫信一愣:“什麽?”

山宗差點沒命?

他轉頭朝街上看一眼,想起剛剛離去的神容,說是要去官署,她什麽時候需要去官署了,莫非是要去打聽山宗的動向?

……

幽州已進入冬日,大風寒涼,一陣一陣呼嘯嗚咽,橫掠過幽州城。

趙進鐮一襲官袍,自官署入了官舍,走進那間主屋裏時,看見山宗已經在屋中好好站著,身上胡服穿得齊齊整整,一手緊緊一扯,系上了束帶。

“崇君,你可還沒好透呢。”他好心提醒。

山宗又拿了護臂在綁:“有禁軍隊伍護送,我應當一路都可以慢慢養,還用得著擔心什麽?”

趙進鐮看他說得輕巧灑然,心裏卻沒松,畢竟去長安一趟前途未知,無奈道:“長安眼下倒是風平浪靜。”

山宗看他一眼:“你有長安消息?”

“也就聽到了一些。”趙進鐮道:“據說長孫侍郎回都後大受恩賞,如今長孫家可比礦山剛現世時還要榮寵,你那泰嶽家正當是高不可攀之際了。”

山宗聞言只提了下嘴角:“料到了。”

明白他意思,長孫家又高了一階,而自己如今卻還是戴罪之人。

趙進鐮低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