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0

“噢,我只是喝醉了。我很緊張,喝太多了,所以哭了。”米拉聳聳肩,裝作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但我以前從沒見過你那樣。”瓦爾說。

她把剛才腦子裏對巴特的想法說給瓦爾聽,為自己的想法羞愧不已。

瓦爾冷靜地聽著,不時點點頭。最後她說:“依我看,雖然你把巴特當陌生人,當外人,但你自己也覺得自己是陌生人。你好像在表達——男人,我想去愛你,可我能夠原諒你對我做的那些事嗎?好像你感覺巴特和白人之間的關系類似於你和男人之間的關系。”

“瓦爾,這太扯了!天哪,你老是根據你那套奇談怪論來解釋一切!我只是喝醉了,有點兒脆弱,為自己傷感、難過一下而已!僅此而已!”

瓦爾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輕輕地別開頭。“好吧,對不起。”她說,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僵硬。“我得去圖書館了。”她說著,拿上書走了。

米拉坐在雷曼餐廳裏,感覺有些內疚,又有些解脫。她試著調整自己。瓦爾一直對她很好。她舉辦派對,特地邀請了本。可為什麽她非要讓每個人都以她那種固執的方式看世界呢?米拉收拾書包,起身走出這棟樓。她埋頭走著,一路沉思。她一會兒想再也不理睬瓦爾了,一會兒又想晚上打電話去道歉。淚水又湧上了她的眼眶。她想,我可能精神崩潰了。了解自己怎麽就這麽難,這麽難?

“米拉!”聽到有人叫她,她擡起頭來。一個人影朝她靠過來,是一個漂亮女人,長得很像年輕時的凱瑟琳·赫本。陽光下,一頭蜜棕色的秀發飛揚,光澤閃閃。她又高又瘦,穿長褲和毛衣,敞開的外套在風中飄舞。是伊索。

“伊索!”

“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啊。”

“天哪,你好漂亮。你這是怎麽了?”

“這才是本來的我。”伊索原地打個轉,歡快地說,“你說我怎麽了?”

她們都笑了。“太好了!”米拉歡呼道,“你到底怎麽搞的啊?”

“我把頭發放下來,又去買了幾件新衣服。”伊索咧嘴笑著說。

“天哪,如果對我來說也那麽容易就好了!”

“你不需要啊。”伊索誇她。

“伊索,今晚和我一起吃飯吧。”她懇求道。她想弄清自己的問題。找個人說說,或許能幫她理清思路。

“抱歉啊米拉,我正要去和唐·奧格爾維一起吃午飯——你認識她嗎?晚上我還約了伊麗莎白。明天午飯還要和珍妮·布賴特一起。對不起啊,我聽著像個自大狂。我只是太高興了。”

米拉看著伊索。她整個人容光煥發、光彩照人。

“你在試著過風流日子。”米拉大著膽子說了一句,嘴角掛著淺笑。

“我正試著往‘風流’上靠,”伊索糾正她,“我感覺很好!我還要辦派對,周六晚上,你來嗎?”

“我會來。”米拉羨慕地說。

“你想讓我邀請誰嗎?”

“你看上去真漂亮。”

伊索像無辜的孩子一樣看著她。“你真這麽覺得嗎?”她問,看上去有點兒吃驚。

“我真這麽想的。”米拉肯定地說。伊索高興極了。

“好,我要試一試,”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反正也沒什麽可以失去的,對吧?”

“對的。”米拉說。她的聲音很柔和,充滿了瓦爾式的把人類視為受驚的可憐孩子般的慈悲,“噢,對了,你能邀請本·福勒嗎?你認識他嗎?”

“從非洲回來的那個嘛,認識,沒問題!祝我好運吧!”伊索轉身跑了。

派對上來了很多人。伊索顯然每個都認識。米拉站在昏暗的客廳門口,看著他們跳舞,裏面的家具都已經搬走了。瓦爾在舞池裏和莉迪亞·格林斯潘笨拙地跳著舞;伊索也在跳舞,還有馬丁·貝爾、凱拉、霍沃德·珀金斯和那個長得像吉蔔賽人的漂亮女孩,還有布拉德和斯坦利,斯坦利在和克拉麗莎跳舞,但她看也不看他一眼,仿佛在獨舞。她跳得很棒,最後,每個人都停下來看著她跳。她跳舞時低垂著頭,眼睛半閉著,黑色的長發散落臉旁,矯健的身體舞動著。她的舞蹈性意味濃厚,卻並非性感。她只為自娛自樂而舞動,並非為了表演,而以一種特別的方式展現出性的愉悅。米拉看著,看著,突然覺出了其中的不同,盡管她不曾像克拉麗莎那樣跳過舞。她想,克拉麗莎為何能旁若無人、自由自在地跳舞呢?即使做不到旁若無人,那當你獨自一人,在空曠的房間裏放音樂時,就能自由自在地跳舞嗎?這些天發生的每件事都讓人琢磨不透。

伊索穿一件白色的摩洛哥紗裙,裙邊鑲著紅色和金色的穗帶,長發垂肩。她的臉就像電影裏那樣時刻變化著:先是戴著帽子和眼鏡、抿著嘴的靦腆女孩,當她揭開帽子時,飄逸的金發便散落下來;當她摘掉眼鏡、脫下軍裝式夾克時,又成了一個性感尤物。伊索的轉變沒有那麽戲劇化,但那披肩的長發,讓她的臉龐看起來更加飽滿;深膚色和華麗的衣裝,讓她之前那張女學究般的臉上多了幾分高雅、智慧和成熟。米拉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