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陷落 第二章 決不能放過他(第6/7頁)

“只能載你到這兒了。”司機告訴她。

特蕾西擡起頭來,這才看到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場面。成千上萬的人吵吵嚷嚷地擠滿了前邊的大街和人行道,他們戴著面具,扮成龍、巨鱷或者異教諸神。人們奏著音樂,擁著彩車,手舞足蹈,如醉如狂。

“得趕緊溜,不然他們會推翻我的車。”司機說。“是個什麽狂歡節,真見鬼!”

對了,現在是2月,全城都在慶賀四旬齋的到來。特蕾西爬出汽車,提著箱子站在路邊。她立即被卷進呼嘯、舞蹈的人群。這場面令人憎惡,是在過鬼節,千萬個復仇女神在為她母親去世而喝彩,有人奪走了特蕾西手中的提箱。一個扮成魔鬼的胖漢摟住她親了一下。一只“鹿”在她胸前摸了一把,一頭“大熊貓”從背後抱住她,把她舉了起來。她掙脫身子想跑,可跑不出去。狂歡的人流將她卷走,她流著眼淚,束手無策。當她最後沖出人群,逃進一條僻靜小街的時候,人都要發狂了。她靜靜地站了好一陣,靠著路燈柱深深地吸氣,逐漸平靜下來。她開始朝警察廳走去。

米勒警長是個中年人,飽經風霜的臉上布滿愁容,似乎真正為自己扮演的角色感到不安。“對不起,沒能去機場接你。”他對特蕾西說。“不過,全城的人都在發瘋。我們清點了你母親的物品,只找到了你的電話號碼,所以就跟你聯系了。”

“請告訴我,警長先生,我媽——她出了什麽事?”

“她自殺了。”

她感到一股寒氣襲入心頭。“那——不可能!她為什麽要自殺?她活得好好的!”特蕾西的嗓音都變了。

“她給你留了一個字條。”

太平間是個冷漠、陰森的地方。特蕾西被帶領著穿過一條長長的白色走廊,走進一間消過毒的空蕩蕩的大房間,她忽然意識到這並不是一個空房間。這裏有好多死人。有一個是她的親人。

一位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員走到墻邊,握住一柄把手,拉出巨大的抽屜。“想看看嗎?”

不,我不想看鐵屜裏那具沒有生命的屍體。她想離開這個地方。她想讓時間倒退幾個小時,回到她聽見火警鈴聲的時候。那最好是真正的火警鈴,不是電話鈴,也不是母親去世的噩耗。特蕾西緩步向前,每走一步心裏就一陣發緊。她呆呆地俯視著那具無知覺的屍體——這就是生她、養她、愛她,曾和她一道歡笑的那個人。她探下身子在母親面頰上吻了一下。母親的臉冰冷,像是用橡膠做成。“媽,”特蕾西輕聲說,“你為什麽要自殺?為什麽?”

“我們打算解剖屍體,”那位工作人員說,“這是州法律對於自殺事件的規定。”

多莉絲·惠特尼留下的字條並沒有說明自殺的原因。

〖特蕾西,我的女兒:

原諒我。我失敗了。我不願意成為你的包袱,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我真愛你!

媽媽〗

這字條像抽屜裏躺著的遺體一樣空洞,一樣令人費解。

當天下午安排完葬禮之後,特蕾西乘出租車去她和母親原來的家。她可以聽見狂歡節的喧囂聲從遠處傳來,人們像是在舉行某種奇異而恐怖的儀式。

惠特尼家的住宅是花園區的一幢維多利亞式的房屋,坐落在“上城區”,即遠離商業中心的居民區。像新奧爾良的多數民宅一樣,惠特尼家的房子也是木結構,也沒有地下室,因為這一地區位於海平面以下。

特蕾西在這幢房子裏長大,它能勾起她許多親切、快樂的回憶。她有一年沒有回家,當出租車在房屋前停下來時,她十分驚異地看到草地上有一幅用大字寫成的廣告:“住宅出售——新奧爾良房地產公司”。這不可能。我永遠也不會賣掉這座舊宅,母親經常對她說,我們一道在這所房子裏時是多麽快樂!

特蕾西懷著一種古怪的、說不出緣由的恐懼,經過一株巨大的木蘭樹,走到大門前。從上七年級時起,她就有了自己的大門鑰匙。從那時起她隨時帶著那把鑰匙,把它當做護身符。鑰匙提醒她,不管發生什麽事,她總有一個隨時可以藏身的避難所。

她打開大門,走了進去。她站在那裏,呆住了。屋子裏空空如也,家具都搬走了。所有的古董擺設都已經不翼而飛。整幢房子像是離去的主人們蛻下來的空殼。特蕾西逐一查看各個房間,她越來越感到困惑,這裏似乎發生過突如其來的災難。她跑上樓去,站在臥室門口,在她已經度過的大部分時間裏,這臥室一直屬於她。現在這個又冷又空的房間呆呆地回望著她。天哪,究竟出了什麽事,特蕾西聽見前門鈴響,便恍恍惚惚地下樓去開門。

奧托·史密特站在門口。他是惠特尼汽車配件公司的一名工長,已經上了年紀,滿臉皺紋,身材瘦削,唯有慣裝啤酒的肚子顯眼地挺了出來。他的禿頂四周披散著灰白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