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0(第4/9頁)

“哦,”我清清嗓子,“我當然會挑逗——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

“哈。”

“再說了,”我貿然說道,“你才是挑逗的那個吧,在聖詹姆斯廣場我就知道是你在盯著我看。既然你那麽急著想要個伴兒,為什麽不在那時就把我攔下來呢?”

“難道要我心急火燎地去敗壞興致?問我為什麽?一半的樂趣就在於等待!”她邊說邊舉起了另一只手——她的左手撫上了我的臉頰。我感受到手套的指尖異常濕潤,還散發著一種令我困惑與驚喜的氣息。

她笑著說:“瞧你現在一本正經的樣子!我肯定,你和蘇荷區的紳士們在一起時才不會那麽矜持。”

她的那番話意味深長。我說道:“你之前就盯著我過——早在今晚之前!”

她回答:“是啊,只要一個人出手又快又狠再加上耐心,這人的馬車將會捕獲到多麽美妙的獵物啊!跟蹤獵物的過程就像獵犬捕捉狐狸——狐狸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已被盯上——它只會自顧自地想著一些瑣事:搖搖尾巴,擠擠眼睛,舔舔嘴唇……其實我早就能逮住你十幾次了,但是呢,我對自己說,不!何必要破壞追逐的樂趣!可今晚,到底是什麽促使我下定決心呢?也許是這套制服,也許是這月亮……”她把臉轉向車窗,窗外的月亮比之前掛得更高更遠,依然是粉紅色的,它好像羞於直視這個邪惡的世界,卻又不得不將光亮借予它。

聽完她的話我臉上一片潮紅。她說的話莫名其妙又令人震驚,可我猜她說的應該是真的。在喧鬧擁擠的大街上,我盡做著那些見不得光的交易,靜止不動或是徘徊的馬車並不會引人注意,尤其是對我來說,因為我大多在人行道上溜達,不怎麽走大馬路。想到這些天她就這樣一直暗中觀察著我,我不由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可是,這不也是我多日來一直渴望的那名觀眾嗎?新的夜間節目只能在陰暗見不得光的地下上演,我難道不是為此耿耿於懷很久了?回想起我上演過的所有把戲,跪著服務過的紳士,我做這一切都和過聖誕節一樣泰然。現在,一想到她曾這樣注視過我,這思緒便直達我兩腿之間,濡濕了襯褲。

我開了口,也不知該說什麽好:“我,我真的就那麽特別?”

“我們馬上就知道了。”她回答。

這之後,我們一路無話。

她把我帶回了位於聖約翰伍德的家裏。就像我先前猜的那樣,房子非常宏偉——這棟高大的白色別墅位於一處整潔幹凈的廣場,帶有寬敞的前門和高高的玻璃窗,有很多窗格。透過窗戶我看見有一盞燈依然隱約閃爍著。而周邊的房子則一片漆黑,門窗緊閉。一片寂靜中,我們乘坐的馬車發出的嗒嗒蹄響,在我聽來顯得尤其可惡。街道和房屋仿佛隨人們一道入眠,而我並不適應這種萬籟俱靜的氛圍。

她一言不發地領我走向大門。應門的是個一臉嚴肅的仆人,接過女主人的鬥篷,她立馬瞟了我一眼,之後一直目光低垂。這位夫人在桌邊停下讀了幾張上面的卡片,我自覺地斂起目光。我們正身處一個寬敞的大廳,寬闊的樓梯盤旋而上,通向更為幽暗的上層。周圍還有多扇關著的門。地上嵌著粉色和黑色的方形大理石磚。與之搭配的墻面則被漆成了相當濃郁的玫瑰色。階梯就像貝殼裏的螺紋一樣盤旋上升,越到上面,墻面顏色就愈發深沉。

我聽見女主人出聲道:“這樣就行了,胡珀太太。”那仆人鞠了一躬,離開了。夫人依然沉默不語,從我身邊的桌上提起一盞油燈,開始登上樓梯。我跟在後面。我們上了一層又一層。每登一步,房子就變得愈加幽暗。到最後我只好依靠她手中的一絲微光引路,在黑暗中落下猶疑的步子。她領我穿過一條小道,在一扇緊閉的門前站定,轉過身來,舉起一只手伸向門板,提燈的另一只手靠在大腿處。她的黑色眼眸閃爍,帶著邀請,或許還有一絲挑釁。說實話,她現在這個模樣真是像極了米爾恩太太玄關傘架上掛的那幅《世界之光》裏提著燈的耶穌。不過我看懂了她的手勢。這是今晚我為她越過的第三道門檻,也是最危險的一道。現在我感到一陣戰栗,並非出於情欲,而是因為恐懼。她的臉被下方的油燈照亮,一瞬間顯得詭異可怖,令人毛骨悚然。我揣測著這位夫人的品位,猜想著她和這棟大宅裏一群好奇或是漠不關心的仆人會如何裝點這扇秘門後的屋子。裏面也許有繩子,或許還有刀。裏面可能有一群穿著制服的女孩——頭發光亮整潔,脖子血跡斑斑。

夫人微笑著轉過身。房門大開,她引我進去。

原來這只是一間會客室,平凡無奇。一小團火在壁爐裏懨懨地燒著。壁爐架上放了盆熏黃的花瓣,給屋內本就凝重的空氣再添一道熏人的香氣。高大的落地窗掛著天鵝絨窗簾;對面靠墻放著兩把沒有扶手的梯式靠背椅。壁爐旁有扇通向內室的房門,盡管門虛掩著,可我望不見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