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4年10月15日(第3/6頁)

她正準備給女囚送信去,我便與她走了一程,也看到了一些她所說的表情。女囚見有信來,無不發出喜悅的尖叫,緊緊抓住來信,有的會把信按在胸口,有的會緊緊貼在唇上。只有一個在我們往她的方向走去時面露惶恐之色。布魯爾小姐快速地跟她說:“沒有你的信,班克斯,別害怕。”她告訴我,這個囚犯有個姐姐身體很不好,她每天都擔心會收到壞消息。她說,這是她工作中唯一讓人不悅的部分。要是真來了這封信,她也會非常難過的,“當然了,我會在班克斯之前就知道信裏講了什麽。”

所有寄進來與寄出去的信都會經過牧師辦公室,經過達布尼先生或她的檢查。我說:“這麽說來,您對這兒所有女囚的生活了如指掌!她們所有的秘密、所有的計劃……”

她一聽,臉紅了,好像從沒想到過這點。她說:“所有信件我們都要讀一遍,這是規定。您知道,裏面的內容其實都很普通……”

我們沿著塔樓的樓梯往上走,經過重刑犯的囚室,到了最高層。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那一沓信越來越薄了。一封是給年長的囚犯埃倫·鮑爾的,她看到信,沖我眨眨眼,“我外孫女寄來的,她可不會把我忘了。”我們往前走,離轉角越來越近。最後,我靠近布魯爾小姐問,有沒有給塞利娜·道斯的信?她看看我,眨了眨眼。道斯?沒有!我怎麽會特地想到她呢?整個監獄只有她從沒收到過一封信!

從沒收到過?我問。從沒,她答。她不知道她來之前道斯是不是收到過信,不過自打布魯爾小姐在這兒工作起,確實沒有一封信是給她的,在過去一年裏,她也從沒寄出過一封信。

我問:“難道沒有親友掛念她嗎?”布魯爾小姐聳聳肩,“就算有,她可能也與他們斷絕了關系,或者,他們可能與她斷絕了往來。這種情況在監獄裏是會有的,”她的笑容有些僵硬,“這裏有些人喜歡把秘密藏心裏……”

她拘謹地說道,然後繼續往前走。我趕上她時,她正在給一個可能不識字的女囚念信。她的話讓我陷入了深思。我繼續朝前走,走到了第二段囚室區。我的步子很輕,好在道斯擡頭看見我前,有一兩秒鐘時間可以透過牢門柵欄,仔細打量她。

我之前未曾想過,在外面的世界,會有誰思念著塞利娜·道斯,會有誰給她寫些平常瑣碎或善意的信。現在發現根本沒有這樣一個人,她的孤獨與囚室的死寂似乎更加深重了。我發現,布魯爾小姐的話其實比她想象的還要在理:道斯確實把秘密都藏在心底,哪怕在米爾班克,她都不願吐露自己的秘密。我又想起另一個看守說的,盡管道斯挺漂亮,但沒有一個囚犯願意和她成為“夥伴”。我現在終於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我看著她,胸中湧出一股憐憫之情,心想,你就像我一樣。

我希望我當即就走了。我希望我離開了她。但當我注視她時,她擡頭捕捉到了我的目光,莞爾一笑,似乎是等著我來。我便不能離開了。我向牢房另一頭的傑爾夫太太示意,待她拿出鑰匙打開門,道斯已把針線活放在一邊,起身向我問好。

這次,是她先開的口。看守放我進去,在我倆身後上了鎖,磨磨蹭蹭地離開後,她說:“真高興您能來!”她說上一次沒有見到我,很遺憾。

我問,上一次?“噢,對,就是你忙著和你的老師上課那次。”

她猛地擡頭,“她啊。”她說那些老師把她看作這裏的神童,因為上午在教堂裏教的《聖經》段落,她下午就能流利背誦。她說除此以外,她還能做什麽度過這些空白的時間呢?

她說:“我更想同您說說話,普賴爾小姐。上次,您對我很好,我配不上您的好心。自上一次起,我就一直希望……您說,您是來做我的朋友的,不過在這兒,我已經記不清友情是什麽樣的了。”

她的話十分中聽,我越發喜歡也越發可憐她了。我們聊了一會兒監獄的日常作息。我說:“你是不是以後會搬去條件好一些的監獄,比如,富勒姆的那個?”她只是聳聳肩,說監獄都是一樣的。

我要是那時離開去看別的囚犯,現在也就不會那麽心神不定了。但是,她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最後,我忍不住說,一個看守很好心地提到,她從沒收到過什麽信件……

我問,那是真的嗎?米爾班克之外,真的沒有人關心她在這兒受的苦嗎?她打量了我一陣,我以為她又要倨傲地沉默了,但過了會兒,她說,她有很多朋友。

沒錯,她提到過她的幽靈友人,不過,在她過去高墻之外的生活中,肯定還有別的人惦記著她吧?她又聳聳肩,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