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三章(第2/13頁)

弗朗索瓦絲對她笑了笑。

“我想今晚會很有意思,拉布魯斯在最後時刻總是有新絕招。”

格紮維埃爾沒有回答;當弗朗索瓦絲談及拉布魯斯時,她總是感到不自在,盡管她對他欽佩之至。

“您至少不討厭去看看排練吧?”弗朗索瓦絲問道。

“我很感興趣。”格紮維埃爾說。她遲疑了一下,“當然我更喜歡通過別的方式見到您。”

“我也這樣想。”弗朗索瓦絲冷冷地說。她討厭格紮維埃爾時而流露的含蓄的指責。也許她給予她的時間太少,但她畢竟不能把自己僅有的工作時間貢獻給她。

她們來到劇院前面,弗朗索瓦絲深情地望了望正面雕有洛可可風格花飾的古老建築物,它那親切感人、樸實無華的外表令人動情,幾天以後,它將燈火輝煌,換上節日盛裝,只是今天晚上,它仍隱蔽於夜色蒼茫之中。弗朗索瓦絲向演員入口處走去。

“想到您好像去辦公室似的天天到這裏來,就覺得很奇怪,”格紮維埃爾說,“劇院內部的一切總給我一種神秘感。”

“在我尚未結識拉布魯斯的時候,”弗朗索瓦絲說,“我記得伊麗莎白總是做出一副煞有介事的內行模樣把我領到後台來,而我覺得自己膽子好大啊。”她笑了笑。神秘感早已消失殆盡,而這個堆滿陳舊布景的院子雖已變得平平常常,但絲毫不失其詩意。一個木制小樓梯通向演員休息室,木頭上面塗著像公園裏的長凳那樣的綠漆。弗朗索瓦絲停住腳步,傾聽從舞台方向傳來的喧鬧聲。每當她馬上要見到皮埃爾,她的心總是因興奮而怦怦地跳。

“請別出聲,我們要從舞台後面穿過。”她說。她拉著格紮維埃爾的手躡手躡腳地從布景後面溜過。在種植著綠色和朱色灌木的花園裏,泰代斯科焦急萬分地踱來踱去,今晚,他發悶的嗓音令人奇怪。

“待在這裏,我一會兒就回來。”弗朗索瓦絲說。大廳裏有很多人,和往常一樣,主要演員和群眾演員都集中在大廳盡頭的座位上,唯有皮埃爾坐在正廳前座第一排。弗朗索瓦絲握了握伊麗莎白的手,她坐在一個小演員身邊,幾天以來她和他形影不離。

“我過一會兒來看你。”她說,默默無言地向皮埃爾笑了笑,他全身蜷縮成一團,腦袋埋在一條紅色大圍巾裏,滿臉不悅。

“這些樹叢,砸鍋了,”弗朗索瓦絲想,“應該換掉。”她不安地看了一眼皮埃爾,他做了一個實在無能為力的動作:泰代斯科從未演得這麽糟糕,對他的估計竟然完全錯了?

泰代斯科的嗓子嘶啞了,他把手捂在前額上。

“請原諒,我不知道我怎麽了。”他說,“我想我最好休息一會兒,一刻鐘以後,肯定會好起來。”

鴉雀無聲。

“好吧。”皮埃爾說,“趁此機會調整一下燈光。完了把維耶曼和熱爾貝叫來,我要他們修改這個布景。”他放低了聲音,“你好嗎?你臉色不好。”

“還可以。”弗朗索瓦絲說,“你氣色也不好。今天晚上到十二點就停吧,所有人都累癱了,這樣下去,堅持不到星期五。”

“我很清楚。”皮埃爾說,他轉過臉問,“你把格紮維埃爾帶來了?”

“對,我得去照顧一下她。”弗朗索瓦絲猶豫了一下說,“你知道我想什麽嗎?出去時我們三個人可以一起去喝一杯酒。你不反對吧?”

皮埃爾笑了起來。

“我還沒有告訴你:今天早上,當我上樓梯時,我看見她正下樓,她像兔子一樣逃走了,跑到廁所裏把自己關了起來。”

“我知道,”弗朗索瓦絲說,“你把她嚇壞了。正因如此,我要求你見她一次。如果你一下子就對她表現得很友好,事情就好辦了。”

“我很樂意。”皮埃爾說,“我覺得她有點兒古怪。啊!你來了!熱爾貝呢?”

“我到處找他。”維耶曼說,他跑得氣喘籲籲,“我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我七點半在服裝倉庫同他分手,他對我說,他要試著睡會兒覺。”弗朗索瓦絲說完又提高了嗓門喊道,“雷吉斯,請您到工作室看看是否找得到熱爾貝。”

“你給我搞的這個路障簡直可怕。”皮埃爾說,“我對你說過幾百遍我不願意要畫出來的景,給我重做,我要制作出來的布景。”

“還有顏色也不行。”弗朗索瓦絲說,“這些灌木有可能很漂亮,但在這裏,紅顏色給人印象很臟。”

“這很容易處理。”維耶曼說。

熱爾貝跑著穿過舞台,跳到大廳裏,他滿身塵土,半敞的麂皮茄克裏露出一件格子襯衫。

“請原諒,”熱爾貝說,“我睡得太死了。”他把手插入蓬亂的頭發中,臉色青灰,眼圈發黑。當皮埃爾和他說話時,弗朗索瓦絲溫情地看著他那憔悴的臉容:他像一只可憐的病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