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三章(第3/13頁)

“你讓他幹得太多了。”當維耶曼和熱爾貝離去時,弗朗索瓦絲說。

“我可以信賴的只有他,”皮埃爾說,“假如不看著點兒,維耶曼還會出漏子。”

“我知道,但他身體不如我們。”弗朗索瓦絲說著站起身,“一會兒見。”

“我們把燈光連貫起來。”皮埃爾大聲說,“給我弄夜間燈光,只有頭上的藍燈亮著。”

弗朗索瓦絲在格紮維埃爾旁邊坐下。

“可是我年齡還不夠大。”她想。不可否認,她對熱爾貝懷有一種母愛,母愛中隱隱約約夾雜著情愛,她似乎想把這個疲憊的腦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您對這感興趣嗎?”她問格紮維埃爾。

“我不太懂。”格紮維埃爾說。

“這是夜晚,布魯圖來到自己的花園裏沉思,他接到了懇求他起來反對愷撒的信件,他痛恨專制暴政,但他愛愷撒。他進退兩難。”

“那麽,這個穿咖啡色短上衣的家夥就是布魯圖?”格紮維埃爾問道。

“當他穿上漂亮的白袍,並且化了裝,就更像布魯圖了。”

“我想象不出來。”格紮維埃爾傷心地說。

她的眼睛突然亮起來。

“哦!這燈光多好看啊!”

“您覺得好看?我很高興。”弗朗索瓦絲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做到給人以清晨的印象。”

“清晨?”格紮維埃爾說,“這多麽不相稱。這種燈光給我的印象不如說是……”她遲疑了一下,然後一口氣說了出來,“一種混沌初開時的光,那時,太陽、月亮和星星都還不存在。”

“您好,小姐。”一個沙啞的嗓子說道,康塞蒂嬌媚而含羞地微笑著。這是一張波希米亞人的迷人臉蛋,黑色大耳環垂掛兩側,上了妝的嘴唇和臉頰色彩濃艷。

“我的發式,現在是不是好了?”

“我覺得這發式非常適合您。”弗朗索瓦絲說。

“我聽了您的意見。”康塞蒂親熱地噘了噘嘴。

一聲短暫的哨音過後,聽到了皮埃爾的嗓音。

“從頭排起,配上燈光,把台詞連貫下來。大家都到了?”

“大家都到了。”熱爾貝說。

“再見,小姐,謝謝。”康塞蒂說。

“她挺有意思,是不是?”弗朗索瓦絲問道。

“是的,”格紮維埃爾說,然後又激動地補充道:“我討厭這樣的臉,而且我覺得她樣子很難看。”

弗朗索瓦絲笑了起來。

“那麽您一點兒不覺得她有意思。”

格紮維埃爾皺了皺眉,又做了一個難看的鬼臉。

“我寧肯讓人把我的全部指甲一個個拔掉,也不願像她同您說話那樣與人交談。比目魚都不如她卑躬屈膝。”

“她原來在布爾日附近當教師,”弗朗索瓦絲說,“她放棄了一切,到劇院來試試運氣,她在巴黎忍饑挨餓。”弗朗索瓦絲饒有興趣地看著格紮維埃爾沉思的臉。所有與弗朗索瓦絲稍親近的人,格紮維埃爾都憎恨,她在皮埃爾面前畏畏縮縮,其中也攙有仇恨。

泰代斯科已在台上踱著方步。在肅靜中,他開始念白。他似乎已經找回原來的感覺。

“還是不行。”弗朗索瓦絲焦急不安地想。三天以後,在劇場中是同樣的夜晚,在舞台上是同樣的燈光。同樣的台詞穿過空間,但是,那時遇到的不是肅穆寧靜的氣氛,而是一片嘈雜之聲:座位噼啪作響,節目單在漫不經心的手中發出瑟瑟聲,老年人咳嗽不止。纖弱的台詞必須穿過一道道厚重、濃密的屏障,開出一條道路通向感覺麻木的、難以駕馭的觀眾。所有這些熱衷於美味佳肴、優美的身材、華麗的服飾、家務瑣事的人以及那些對一切都厭倦的評論家和心懷敵意的朋友,要想使他們關心布魯圖的困境,那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必須乘其不備、出其不意地抓住他們,泰代斯科慢條斯理、平淡乏味的表演不足以達此目的。

皮埃爾低下了頭,弗朗索瓦絲後悔沒有回到他身邊坐下。他在想什麽?他這是第一次如此大規模地實踐他的美學原則,投入了巨大精力,他親自培養所有演員,弗朗索瓦絲根據他的指示改編劇本,制景師本人也服從他的命令。假如他成功,他的戲劇觀和藝術觀將最終得到公認。弗朗索瓦絲捏緊的雙手開始出汗。

“可我們曾不辭辛勞、不惜錢財地幹。”她痛心地想,“要是失敗,我們將大傷元氣,一蹶不振。”

“等一等。”皮埃爾突然說,並登上了舞台。泰代斯科停住了。

“你演得很好,”皮埃爾說,“完全對,只是,你看,你表演的是台詞,沒有充分體現出特定的情景,我要你保持原有的分寸,但是在另一種氣氛的背景上。”

皮埃爾背靠墻,垂下頭。弗朗索瓦絲松了口氣。皮埃爾不很擅長與演員說話,但又必須使他們理解他的用意。為此他感到為難。但是當他示範一個角色時,卻非同凡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