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七章(第6/12頁)
弗朗索瓦絲感到她本來是想保守秘密的,但是沒能經受住想向他們炫耀一番的誘惑。
“接受下來吧,”皮埃爾說,“這件事大有幹頭,多米尼克開這個夜總會能掙大錢。”
“小多米尼克,是個古怪的人。”伊麗莎白笑著說。在她看來,人們都是一成不變的,在這個僵化的世界上,不存在任何變化,她在那裏鍥而不舍追求的東西是確定自己的位置。
“她很有才能。”皮埃爾說。
“她過去對我很親熱,總是對我大加贊賞。”伊麗莎白以一種客觀的口吻說。
弗朗索瓦絲感到皮埃爾狠狠地踩了她一腳。
“你可得遵守諾言。”他說,“你太懶了,格紮維埃爾要帶你跳這個倫巴舞。”
“跳吧!”她無可奈何地說,並拉走了格紮維埃爾。
“這是為了擺脫伊麗莎白,”她說,“我們只跳三分鐘。”
皮埃爾裝作很忙的樣子穿過舞台。
“我在你的辦公室裏等你們,”他說,“咱們到上面去安安靜靜地喝一杯。”
“邀請波勒和熱爾貝嗎?”弗朗索瓦絲問。
“不,為什麽?就咱們三個人。”皮埃爾生硬地回答。
他走了,弗朗索瓦絲和格紮維埃爾在離他不遠處跟隨著。在樓梯上,她們遇見了貝格拉米安,他正狂熱地親吻小夏諾,一組跳法蘭多拉舞的演員正跑步穿過一層的演員休息室。
“終於有一點安靜的時候了。”皮埃爾說。
弗朗索瓦絲從櫃子裏拿出一瓶香檳酒,這瓶好香檳是留著招待貴客的,還有三明治和小花點,是準備在黎明時分手前吃的。
“喏,把這給我們打開,”她對皮埃爾說,“在舞台上吃的灰塵夠不少的了,這可以清清嗓子。”
皮埃爾靈巧地拔出塞子,並斟滿了酒杯。
“晚上過得好嗎?”他問格紮維埃爾。
“太棒了!”格紮維埃爾說,她一口氣把杯子喝空了,然後笑了起來。
“我的天哪!一開頭,當您和那個胖子說話時,您的樣子多像一個重要人物。我以為看到我叔叔了呢!”
“現在呢?”皮埃爾問。
他臉上顯現的溫情像蒙上一層薄紗那樣,仍然有所克制。只需嘴巴上出現一條皺紋,無懈可擊的冷漠表情就會像一片平靜的湖水那樣重又形成,連微波都沒有。
“現在,又重新恢復了您的模樣。”格紮維埃爾說,嘴唇稍稍往前噘起。
皮埃爾神色輕松自如,弗朗索瓦絲關切而擔憂地端詳著他。不久以前,當她看皮埃爾時,她從他身上發現的是整個世界;而現在她只看見他本人。皮埃爾就在他身體所在的地方,這個身體一下子就看得一清二楚。
“那個胖子?”皮埃爾說,“您知道他是誰?貝爾熱,波勒的丈夫。”
“她的丈夫?”她頓時顯得有點兒困惑不解,然後她斬釘截鐵地說:“她不愛他。”
“可她非同尋常地依戀他。”皮埃爾說,“她原先結過婚,有個孩子,後來她離了婚就嫁給了他,這引起了一大堆麻煩事,因為她出生於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家庭。您從來沒有讀過馬松的小說?那是她父親。她頗有大人物女兒的風度。”
“她對他沒有愛情。”格紮維埃爾說,她膩煩地噘起嘴。“人怎麽陰差陽錯到這種地步!”
“我喜歡您那非凡的感受力,”皮埃爾快樂地說,他又對弗朗索瓦絲笑著說,“如果你剛才聽到她說的話就好了:‘這個小熱爾貝,他是屬於那樣一種人:他們對自己愛得太深了,以致都不想取悅於人……’”
他出色地模仿了格紮維埃爾的腔調,後者又氣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最厲害的是經常被她說中。”弗朗索瓦絲說。
“這是個小巫婆。”皮埃爾親熱地說。
格紮維埃爾傻乎乎地笑了,每當她非常高興的時候就這樣。
“波勒·貝爾熱這個人,我認為她是一個冷冰冰的多情者。”弗朗索瓦絲說。
“她不是那種冷冰冰的人,”格紮維埃爾說,“我特別喜歡第二個舞蹈。最後,當她為表現女仆的勞累而東倒西歪的時候,表演出了極度精疲力竭的效果,以致讓人聯想到某種快感。”
她那鮮亮的嘴唇緩緩地吐出“快感”這個詞。
“她善於激起肉欲。”皮埃爾說,“但我不認為她自己是那種沉湎於肉欲的人。”
“這個女人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的存在。”格紮維埃爾說,並以微笑暗示自己同皮埃爾的默契。
“我對身體的存在沒有感覺,”弗朗索瓦絲想,“這一點也是確定無疑的,但是無休止地把自己的種種缺陷羅列出來是無濟於事的。”
“當她穿著這條黑色長裙靜立不動的時候,”格紮維埃爾說,“讓人想到中世紀那些僵化呆板的處女,可只要她一動,就來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