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三章(第5/9頁)

“但這不可能。”弗朗索瓦絲猛地插進來說。

她的喉嚨哽住了,臉色也變了,頓時熱淚盈眶。熱爾貝發現她幾乎很美。

“我們也很可能安然無恙地回來。”拉布魯斯以和解的口吻說……“而且我們還沒有去呢。”他向弗朗索瓦絲微笑了一下,“不應該現在就開始做噩夢。”

弗朗索瓦絲也勉強笑了笑。

“毫無疑問的是,你們今天晚上將對著一個空空的劇場演戲。”她說。

“是的。”拉布魯斯說,他用目光環顧了一下冷冷清清的飯館。“可總還是應該去呀,現在到時候了。”

“至於我,我回去工作。”弗朗索瓦絲說,並聳了聳肩膀。“盡管我不太知道我是不是還有工作的勁頭。”

他們走出飯館,拉布魯斯叫了一輛出租車。

“你同我們一起來嗎?”他問。

“不,我更喜歡步行回去。”弗朗索瓦絲說,她握了握拉布魯斯和熱爾貝的手。

熱爾貝看著她兩手插在口袋裏、大步流星地走遠了,步伐稍有些笨拙。此後,也許會有將近一個月見不到她。

“上車。”拉布魯斯一邊推他上出租車一邊說。

熱爾貝打開了他的化裝室的門。吉米奧和梅卡通已經坐在他們的小梳妝台前,脖子和胳膊上塗滿了赭石顏料,他心不在焉地同他們握了握手,他對他們沒有好感。一種令人惡心的香脂和美發油的味道毒化了這間過於悶熱的小房間的空氣。吉米奧執意要關緊窗戶,他害怕感冒。熱爾貝果斷地走向窗戶。

“這個搞同性戀的家夥,如果他要說什麽話,我就把他揍一頓。”他想。

他很希望和某個人打一架,這可能會使他輕松些,但是吉米奧沒有發牢騷。他正在拿一個淡紫色大粉撲往臉上撲粉,粉末在他周圍四處飛揚,他可憐巴巴地打了兩個噴嚏。熱爾貝情緒惡劣,以致這都未使他發笑。他開始脫衣服:西服、領帶、皮鞋、襪子。過一會兒,還得重新都穿上。熱爾貝已經感到煩透了,而且,他不喜歡在男人面前光膀子。

“我這是怎麽啦!”他猛然問自己,並且驚奇地、幾乎是痛苦地看了看自己周圍。他熟悉這種心境,那就是厭惡到了頂點,好像整個身體內部都在變成腐水。他小時候經常產生這種情緒,特別是當他看到母親彎腰對著一個小木桶、被包圍在洗衣堿水的霧氣中時。幾天以後,他將擦亮一支槍,漫步在一個軍營裏,人們將安排他在一個冰冷的洞裏放哨,這很荒謬。而現在,他則要在大腿上抹上一層費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清洗掉的紅皮膚色調的油彩,這更荒謬。

“啊!他媽的。”他高聲喊道。他突然想起伊麗莎白今晚要來為他畫一張速寫。她選的真是時候。

門打開了,朗勃蘭的腦袋出現在門口。

“誰有發膏?”

“我有。”吉米奧殷勤地說。他把朗勃蘭看作一個富有和有影響的人物,因而小心翼翼地奉承他。

“謝謝。”朗勃蘭冷淡地說。他抓住裝有淡紅色乳液晃動的小瓶,轉向熱爾貝。“今晚的氣氛是不是會不大熱烈?正廳前座有三只迷路的貓,樓廳也有三只。”[1]他突然大笑起來,熱爾貝也會心地笑起來。他很賞識經常使朗勃蘭沖動的那種自得其樂的奔放激情,而且他很感激他從來沒有圍著他轉,盡管朗勃蘭是個同性戀者。

“泰代斯科嚇得臉都白了!”朗勃蘭說,“他認為人們會把所有外國人都趕到集中營去。康塞蒂哭哭啼啼地拉著他的手,而夏諾已經把他看作討厭的外國佬了,她大喊大叫,說法國婦女將會盡她們的義務。這種情緒會傳染開去,我向您起誓。”

他精心地把環形鬈發貼在他的臉周圍,並以半贊賞半懷疑的神態在鏡子裏對自己微笑。

“我的小熱爾貝,你能給我一點藍顏料嗎?”埃盧瓦說。

這個女人,她總是在男人們赤身露體的時候設法走進他們的化裝室。她半身裸露,一條透明的披肩剛剛遮住她的乳房。

“滾出去,人家衣服還沒穿好呢。”熱爾貝說。

“把這個蓋住。”朗勃蘭邊說邊拉了拉她的披肩,他厭惡地目送著她。“她說她要參軍當護士,您知道這有意外的收獲:所有那些手無寸鐵的可憐的硬漢子都將落到她的手心裏。”

他走了。熱爾貝穿上羅馬戲裝,開始化妝臉部。這個活還有點意思,他酷愛精工細作,他曾發明一種化妝眼睛的新方法,即通過畫一種效果極為優雅的星狀線條來延長眼瞼。他滿意地看了一眼鏡子,然後走下樓梯。在演員休息室裏,伊麗莎白正坐在一條長凳上,腋下夾著畫夾。

“我來得太早了?”她用社交生活中的口吻說。今晚她穿著講究,這是不可否認的。肯定是一位好裁縫裁剪的這身服裝,熱爾貝是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