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三章(第6/9頁)

“我十分鐘以後聽您吩咐。”熱爾貝說。

他看了一眼布景。全都布置就緒,道具隨手可取。他透過幕布的一條縫隙察看了一下觀眾:不到二十位,令人有災難臨頭之感。熱爾貝從牙縫中吹出一聲口哨,接著跑遍所有走廊,把演員請下樓,然後來到伊麗莎白身邊順從地坐下來。

“這不打攪您嗎?”她說著開始打開圖畫紙。

“當然不,我正好應該在這兒,為了監視人們不要出聲。”熱爾貝說。

三下鼓聲在寂靜中敲響,莊嚴而淒涼。幕布升起。愷撒的一行人擠在通向舞台的門邊。拉布魯斯進來了,他身披白長袍。

“喲,你在這裏。”他對他的妹妹說。

“是啊,我在這兒。”伊麗莎白說。

“我還以為你現在不再畫肖像了。”他一邊說一邊從她的肩膀上方向前望了一望。

“這是個習作,”伊麗莎白說,“光是搞創作,會糟蹋手上功夫的。”

“一會兒來找我。”拉布魯斯說。

他跨過門檻,那一行人隨即跟在他身後出動了。

“從後台觀看一出戲很奇怪,”伊麗莎白說,“可以發現這完全是虛構的。”

她聳了聳肩膀。熱爾貝局促不安地看了她一眼,他在她面前總是很拘束,他不明白她希望他幹什麽,時而感到她有些瘋瘋癲癲。

“就這樣待著,請別動。”伊麗莎白說,她笑了笑,顯得很認真。“這姿勢不累人嗎?”

“不。”熱爾貝說。

這一點也不累人,但問題在於他覺得很可笑。正從休息室穿過的朗勃蘭狡黠地看了他一眼。一時間肅靜無聲。所有門都關閉著,什麽聲音都聽不到。在那邊,演員們正對著一個空蕩蕩的劇場抒發著激情。伊麗莎白為了不丟掉手上功夫頑強地作著畫。熱爾貝待在那裏,愚不可及。“這又有什麽意思?”他狂怒地想。像剛才在化裝室裏一樣,他感到內心一片空虛。當他處於這種心境中時,他腦海中總是回憶起一件事:那是一次徒步旅行到普羅旺斯的事,有一天晚上,他看到一只巨大的蜘蛛吊在一根懸於一棵樹的遊絲上,它往上爬,接著一顛一顛地往下掉,它又以不知疲倦的耐心往上爬,人們不理解它從何處獲取這種頑強的勇氣,它在世上顯得孤苦伶仃、無依無靠。

“您的木偶戲節目還要延續一段時間嗎?”伊麗莎白問。

“多米尼克說演到本周末。”熱爾貝說。

“帕熱斯是不是最終還是完全放棄了角色?”伊麗莎白問。

“她答應我今晚來。”熱爾貝說。

伊麗莎白盯視著熱爾貝,鉛筆懸在空中。

“您對帕熱斯怎麽看?”

“她很友好。”熱爾貝說。

伊麗莎白坦率地笑了起來。

“顯然,如果您和她一樣靦腆……”

她彎下腰看畫,重又專心致志地畫起來。

“我不靦腆。”熱爾貝說。他氣憤地感到自己臉紅了。這太愚蠢了,但是他厭惡別人在他面前談論他,他甚至不能動彈以便掩飾一下臉部表情。

“應該說您是靦腆的。”伊麗莎白樂呵呵地說。

“為什麽?”熱爾貝問。

“因為如果不這樣,與她更廣泛地結識交往就不會很困難。”伊麗莎白擡起眼睛,真誠而好奇地看了看熱爾貝。“您真的什麽也沒有發現,還是您在裝糊塗?”

“我不懂您想說什麽。”熱爾貝窘迫地說。

“很可愛,”伊麗莎白說,“這種謙遜、穩重太罕見了。”她帶著信賴的神色、無的放矢地說著話。也許她真的正在變成瘋子。

“可帕熱斯並不關心我。”熱爾貝說。

“您這麽認為?”伊麗莎白以譏諷的口吻說。

熱爾貝什麽也沒有回答。確實。帕熱斯有時和他在一起時顯得很怪,但是這不足為憑,除了弗朗索瓦絲和拉布魯斯,她對誰也不感興趣。伊麗莎白想捉弄他,她咂著鉛筆芯,擺出一副逗弄人的樣子。

“您不喜歡她?”她問。

熱爾貝聳了聳肩膀。

“您弄錯了。”他說。

他局促不安地看了看四周。伊麗莎白總是冒冒失失,說話時不知所雲,只是為了取樂而已。可這一次她實實在在是在愚弄人。

“等五分鐘,”他說著就站了起來,“該演熱烈歡呼的場面了。”

群眾角色已經進來坐在休息室另一頭,他向他們打了個招呼,輕輕打開朝向舞台的門。他們聽不到演員的嗓音,但熱爾貝根據為卡西烏斯和卡斯卡的對白輕輕伴奏的音樂聲來辨明時刻。每天晚上,當他靜候預示人民把王冠授予愷撒的旋律出現的時候,他總是同樣激動萬分,他幾乎相信這一瞬間那種模棱兩可、令人失望的莊嚴感是真的。他舉起手,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蓋住了鋼琴的最後幾個和弦。在一陣遠方的低語聲襯托出的沉寂中,他又開始靜候,簡短的旋律奏響了,隨即眾人一聲齊吼。第三次,旋律剛剛奏出幾個音,歡呼聲即以加倍的響度爆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