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四章(第6/11頁)

“這太愚蠢了,”她說,“您會一直燒到骨頭上的。”

格紮維埃爾擡起頭,用驚慌的神色看了看四周。

“不疼。”她說。

波勒抓住她的手腕。

“等一會兒您會疼得要命。”她對她說,“真是孩子氣!”

傷口有十生丁硬幣那麽大,看上去很深。

“我向您發誓我沒有任何感覺。”格紮維埃爾說,並抽回了手。她會心而滿意地看了看手。“燒傷的感覺是很舒服的。”她說。

舞蹈家走近來,她一手拿著一個托盤,另一手拿著一種西班牙人用來仰飲的雙口水罐。

“誰願意和我幹杯?”她問。

皮埃爾把一張紙幣放在盤上,波勒拿起長頸瓶,她用西班牙語對女人說了幾句話,然後她把頭往後一仰,靈巧地讓噴出的紅葡萄酒對準她的口,並又動作利索地止住酒往外流。

“該您了。”她對皮埃爾說。

皮埃爾抓住器皿,擔憂地看了看,然後把頭往後一仰,同時把器皿口放到嘴唇邊上。

“不,不是這樣。”女人說。

她以其有力的手把長頸瓶移開。皮埃爾讓酒流到嘴裏,一會兒工夫以後,他做了個重新吸氣的動作,酒流了一領帶。

“他媽的!”他憤怒地說。

舞蹈家笑了起來,並用西班牙語罵他。他的樣子顯得十分惱怒,逗得波勒樂不可支,使她嚴峻的面容變年輕了。弗朗索瓦絲費力地勉強做了個表情。此時她正心驚肉跳,任何東西都不能排解她的恐懼感。這次,她感到自己正處於危險境地,所危及的遠遠超出了她幸福本身的問題。

“我們還待一會兒,是不是?”皮埃爾問。

“如果您不覺得厭煩。”格紮維埃爾畏畏縮縮地說。

波勒剛走。她那恬靜的歡快心情賦予這個晚上以全部魅力。她輪流傳授給他們快速狐步舞和探戈舞中最罕見的舞步,她把那位女舞蹈家邀請到他們桌子上,成功地請她為他們演唱美麗動聽的民間曲調,所有在場的人又齊聲合唱這些曲子。他們喝了很多曼查尼亞葡萄酒,皮埃爾終於眉心舒展,恢復了愉快心情。格紮維埃爾灼傷似乎不痛苦,千變萬化、互相矛盾的各種強烈感情交替流露於她的面部。唯有弗朗索瓦絲覺得時光的流逝令人難熬。音樂、歌曲、舞蹈,什麽都不能消除令她心驚膽戰的恐懼感:從格紮維埃爾燒手那一刻起,她再也不能從腦海中驅走這張扭曲變形、心蕩神馳的臉,一想起就使她不寒而栗。她向皮埃爾轉過身,她需要恢復同他的接觸,但是她與他相距千裏之遙,她再也趕不上他。她是孤零零的一個人。皮埃爾和格紮維埃爾正在交談,他們的聲音似乎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您為什麽要這樣做?”皮埃爾問,並碰了碰格紮維埃爾的手。

格紮維埃爾向他投過來一個哀求的目光,她滿面柔情、情意綿綿。弗朗索瓦絲因為她才與皮埃爾反目,甚至到了不再能向他微笑的地步,格紮維埃爾卻早已悄悄地同他和解,似乎就要倒入他懷抱中。

“為什麽?”皮埃爾重又問道。他端詳了一下灼傷的手。

“我可以打賭說這是一個神聖的傷疤。”他說。

格紮維埃爾微笑著,臉上露出不予以辯解的表情。

“一個贖罪的傷疤。”他接著說。

“是的。”格紮維埃爾說,“我對這朵玫瑰花那樣多愁善感太可鄙了。我為此感到羞恥!”

“您是要埋葬掉您對昨晚的回憶?”皮埃爾問,口氣是友好的,但很緊張。

格紮維埃爾欽佩地睜圓了眼睛。

“您怎麽知道的?”她問。看來她被這種神通廣大所折服。

“這朵凋謝的玫瑰花,很容易讓人猜到。”皮埃爾說。

“我這種舉動很可笑,是一種做作的舉動。”格紮維埃爾說,“可這是您把我挑起來的。”她賣弄風情地說。

她的微笑像親吻一樣熱烈。弗朗索瓦絲不安地想,她為什麽在這裏看著這對相愛的戀人,她的位置不在這裏。但她的位置在哪裏?肯定哪兒都沒有她的立足之地。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被排斥在世界之外了。

“我!”皮埃爾說。

“您剛才一副冷嘲熱諷的樣子,惡狠狠地斜眼看我。”格紮維埃爾溫柔地說。

“對,我剛才讓人討厭。”皮埃爾說,“我很抱歉。但那是因為我感到您關心的是其他的事,而不關心我們。”

“您大概有觸角。”格紮維埃爾說,“我還沒有張開嘴,您已經發出噓噓的聲音。”她搖了搖頭:“只是您的觸角很壞。”

“我立即就猜出熱爾貝把您迷住了。”皮埃爾出其不意地說。

“迷住?”格紮維埃爾說,她皺起了眉頭,“他究竟對您說了些什麽,這個小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