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六章(第5/5頁)

“這是精心設計的。我可能繼續信任地愛您,您可能接受我的敬意,同時嘲弄我,這正是您津津樂道的勝利方式。不幸的是您太笨拙,以致不能成功地編造一個十足的謊言,您以為自己很狡詐,但您的狡詐是用粗線縫制的,人們像看書似的看到您心裏,您甚至不知道采取最起碼的防範措施來掩蓋您的背叛行為。”

一種受到羞辱的驚恐表情布滿格紮維埃爾的面容。

“我不懂。”她說。

“您不懂?”皮埃爾問。

沉默了片刻。弗朗索瓦絲用哀求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但此時他對她沒有絲毫的友誼,即使他記得他的許諾,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斷然違背它。

“您想讓我相信您帶熱爾貝去您屋裏是偶然的嗎?”皮埃爾說,“您故意把他灌醉,因為您冷靜地下決心要同他睡覺來報復我。”

“啊!原來如此!”格紮維爾說,“原來這就是您能想象的無恥行為!”

“別使勁否認。”皮埃爾說,“我什麽也沒想象,我知道。”

格紮維埃爾像瘋子一樣狡猾而洋洋得意地看了看他。

“您敢說是熱爾貝編造了這些肮臟話?”

弗朗索瓦絲又向皮埃爾做了一個失望的暗示。他不能如此冷酷無情地折磨格紮維埃爾,他不能出賣熱爾貝天真的信賴。皮埃爾遲疑了一下:

“當然熱爾貝什麽也沒有對我說。”他終於說。

“那麽?”格紮維埃爾說,“您看見……”

“我有眼睛和耳朵。”皮埃爾說,“必要時我就能使用它們。從鑰匙孔裏看很容易。”

“您……”格紮維埃爾把手放在脖子上,喉嚨膨脹起來,好像要窒息了一樣。“您沒有這樣做吧?”她說。

“不!我會感到不自在!”皮埃爾冷笑著說,“但是對待像您這種人,什麽辦法都允許。”

格紮維埃爾怒不可遏,失去理智地看了看皮埃爾,又看了看弗朗索瓦絲。她喘著氣。弗朗索瓦絲枉然地企圖說些什麽和做些什麽,她害怕格紮維埃爾要怒吼,或者當著所有人砸杯子。

“我看見你們了。”皮埃爾說。

“哦!夠了。”弗朗索瓦絲說,“住嘴。”

格紮維埃爾站起來。她把手放在太陽穴上,淚流滿面。她突然朝前沖出去。

“我去陪她。”弗朗索瓦絲說。

“隨你便。”皮埃爾說。

他裝模作樣地把身子往後一靠,從口袋裏拿出煙鬥。弗朗索瓦絲跑著穿過廣場。格紮維埃爾飛步往前走,身體僵直,臉朝天仰著。弗朗索瓦絲趕上了她,她們默默無言地走上雷恩街。格紮維埃爾猛地轉身對著弗朗索瓦絲。

“別管我。”她悶聲悶氣地說。

“不。”弗朗索瓦絲說,“我不離開您。”

“我想回去。”格紮維埃爾說。

“我同您一起回去。”弗朗索瓦絲說。她叫了一輛出租車。“上車。”她果斷地說。

格紮維埃爾服從了。她把頭靠在靠墊上,眼望車頂,上嘴唇因咧著嘴強笑而翹了起來。

“這個男人,我要狠狠地作弄他一番。”她說。

弗朗索瓦絲碰了碰她的胳臂。

“格紮維埃爾。”她低聲叫道。

格紮維埃爾哆嗦了一下,驀地往後退去。

“別碰我。”她粗暴地說。

她盯視著她,神色驚慌,好像有一種新的想法從她腦中閃過。

“您知道。”她說,“您什麽都知道。”

弗朗索瓦絲沒有回答。汽車停了,她付了賬,急速跟在格紮維埃爾後面上了樓。格紮維埃爾讓房門半開著,背靠在洗臉池上,兩眼浮腫,蓬頭散發,臉頰上紅一塊紫一塊的,似乎有憤怒的魔鬼附在她身上,她那脆弱的身體經不住胸中燃燒的怒火。

“這麽說,這些天裏,您讓我自己對您說,而您知道我在撒謊!”她說。

“如果皮埃爾都告訴了我,這不是我的錯,我不願意對此給予重視。”弗朗索瓦絲說。

“您肯定在嘲笑我!”格紮維埃爾說。

“格紮維埃爾!我從來沒想嘲笑。”弗朗索瓦絲說,並往前邁了一步。

“別靠近。”格紮維埃爾叫道,“我不再想看到您,我想永遠離開。”

“您冷靜些。”弗朗索瓦絲說,“這一切都很愚蠢,我們之間什麽也沒有發生,和拉布魯斯的那些事與我無關。”

格紮維埃爾抓住一條毛巾,瘋狂地扯著流蘇。

“我接受您的錢。”她說,“我讓自己掌握在您手裏!您是清楚的。”

“您在說胡話。”弗朗索瓦絲說,“您冷靜的時候,我再來看您。”

格紮維埃爾扔掉了毛巾。

“對。”她說,“您走!”

她走向長沙發,直挺挺地倒在上面,抽抽噎噎地哭起來。

弗朗索瓦絲猶豫了一下,然後悄悄走出房間,關上門,上樓回到自己房間。她不很擔憂,格紮維埃爾的懦弱遠遠超出她的驕傲,她不會產生荒謬的勇氣回魯昂,從而毀了自己的生活。問題是她將永遠不能原諒弗朗索瓦絲擁有她曾對弗朗索瓦絲擁有的無可置疑的優越感,這將在無數怨恨中又增加了一種怨恨。弗朗索瓦絲摘下帽子,在鏡子前照了照自己。她甚至不再有力量感到勞累,她不再為不可能的友誼而遺憾,她心中找不到對皮埃爾的任何抱怨。余下要做的全部事,是試著耐心地、傷心地拯救一個生命的余生,她曾從這個生命身上獲得過如此多驕傲,她將說服格紮維埃爾留在巴黎,她將盡力贏得皮埃爾的信任。她對著她的形象淡淡一笑。這些年來,她熱烈地求索過、從容地享受過勝利、貪婪地渴求過幸福,今後她是否會像無數女人一樣將變成一個順依天命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