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八章(第4/8頁)

她哆嗦了一下,原來那個年輕些的女人已經站在她面前,胳膊上掛著一個大防風燈。

“如果你們想去睡覺,”她說,“我這就帶你們去。”

“好的,謝謝。”弗朗索瓦絲說。

熱爾貝拿起兩個包,他們走出房子。漆黑的夜,狂風怒號,在他們前面,圓圓的、搖曳不停的燈光照著泥濘的土地。

“我不知道你們是不是會很舒服。”女人說。

“有一塊玻璃碎了,再說,旁邊牛棚裏的奶牛會發出聲音。”

“哦!這不打擾我們。”弗朗索瓦絲說。

女人站住了,推開一個沉重的木頭門梃子。弗朗索瓦絲幸福地呼吸幹草的味道。這是一個很寬大的谷倉,在麥稈垛中,依稀可見木柴、箱子和一個獨輪車。

“你們不會有火柴吧?”女人問。

“沒有,可我有一個電筒。”熱爾貝說。

“那麽,晚安。”她說。

熱爾貝關上門,鎖上鎖。

“我們在哪兒躺下?”弗朗索瓦絲問。

熱爾貝用微弱的電筒光束在地上和墻上掃了一遍。

“在盡頭的角落裏,您認為好嗎?幹草很厚,離門又遠。”

他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弗朗索瓦絲口幹舌燥。時機已到,否則就永遠錯過了。她還剩約十分鐘,因為熱爾貝總是睡得像木頭那麽死,而且她還根本沒有找到通過什麽渠道才能涉及到問題。

“您聽這風聲。”熱爾貝說,“這兒比帳篷裏好。”谷倉的墻在陣陣狂風中抖動,旁邊一頭奶牛在隔墻上踢了一腳,晃動了它的鎖鏈。

“您看吧,我會搞一個棒極了的睡窩。”熱爾貝說。

他把電筒放在一塊板上,又細心地把煙鬥、手表和錢夾擺在上面。弗朗索瓦絲從她的包裏取出睡袋和一件法蘭絨睡袍。她走遠幾步,在陰暗處脫衣服。她腦子裏空空如也,只有堵在她心裏的那件規定要做的棘手事。她再沒有時間拐彎抹角,但她不罷休。如果在她說之前電筒就滅了,她會喊:“熱爾貝!”她會一口氣說出:“您從沒有想過我們可以一起睡嗎?”以後可能發生的事無關宏旨,她只有一個願望,這就是擺脫這個頑念。

“您多巧啊。”她回到亮處時說。

熱爾貝已經把睡袋並排放好,並把幹草塞在兩件毛衣裏做好了兩個枕頭。他走遠了,弗朗索瓦絲下半身鉆入睡袋。她的心臟怦怦直跳。有一刻,她都想放棄一切,逃避到睡眠中去。

“躺在幹草裏真舒服。”熱爾貝一邊在她旁邊躺下一邊說。他把電筒放在他們身後的一根木梁上。弗朗索瓦絲看了看他,一種折磨人的欲望又油然升起:感到他的嘴唇在親吻她的嘴。

“我們過了了不起的一天。”他又說,“這個地方很美。”

他仰臥著,臉上笑眯眯的,看來他不太急於睡覺。

“是的,我很喜歡這頓晚飯和那堆爐火,在爐火前我們像老朋友一樣聊天。”

“為什麽像老朋友?”熱爾貝問。

“我們像一些老成持重、與世無爭的人那樣談論了愛情、友誼。”

語調中存在一種帶有怨恨的諷刺味,這沒有逃過熱爾貝的注意,他局促不安地看了她一眼。

“您為明天制訂了令人滿意的計劃了?”短暫的沉默後他問道。

“對,不復雜。”弗朗索瓦絲說。

她放棄了,她並無不快地感到氣氛變得沉悶了。熱爾貝又做了一下努力。

“您剛才講到的那個湖,如果能在裏面洗澡就太讓人高興了。”

“也許能。”弗朗索瓦絲說。

她固執地保持沉默。通常他們之間談話從不冷場。熱爾貝終將預感到一些什麽。

“您看我會做什麽。”他突然說。

他把雙手舉過頭,活動手指,燈光在對面墻上照射出一個隱隱約約的動物側影。

“您太巧了!”弗朗索瓦絲說。

“我還會做一個法官。”熱爾貝說。

她現在確信他在故作鎮靜。她心情緊張地看著他專心致志地做兔子、駱駝、長頸鹿的影子。當他使盡了最後所有本領時,他放下手。

“皮影戲很好看。”他開始滔滔不絕地說,“幾乎和木偶戲一樣好看。您從來沒有見過貝格拉米安畫的側影像嗎?只是我們缺少一個劇本。明年我們將嘗試重新搞這個。”

他驟然停止說話,他不再能裝作沒有發現弗朗索瓦絲沒在聽。她轉過身趴著,注視著光線漸漸暗淡的電筒。

“電池快完了。”他說,“它快滅了。”

弗朗索瓦絲什麽也沒回答。盡管從碎玻璃窗中吹進來的氣流很冷,她卻汗流浹背,她覺得自己停留在一個深淵上方,既不能進,又不能退。她沒有思想,沒有欲望,她頓時覺得這種情況純粹荒謬。她神經質地笑了笑。

“您笑什麽?”熱爾貝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