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章(第2/8頁)

門鈴聲劃破了沉悶的氣氛。弗朗索瓦絲穿過長長的走廊。

“是什麽?”

女門房遞給她一個沒有郵票的信封,上面的字是一個陌生人寫的。

“一位先生剛拿來的。”

“謝謝。”弗朗索瓦絲說。

她拆開信。是熱爾貝的筆跡。

“我在巴黎。我在雷伊咖啡館等您。我有一晚上時間。”

弗朗索瓦絲把紙塞在她包裏。她走進她的房間,拿起大衣和手套。她心花怒放。她試圖做出適當表情,並回到格紮維埃爾的房間。

“我媽媽要我去打橋牌。”她說。

“啊!您要走。”格紮維埃爾帶責備的神色說。

“我大約午夜回來。您不離開嗎?”

“您要我去哪兒?”格紮維埃爾說。

“那麽一會兒見。”弗朗索瓦絲說。

她下了沒有照明的樓梯,跑步穿過街道。一些女人在蒙帕納斯街的人行道上踱來踱去,斜挎著裝有防毒面具的灰色圓滾筒。公墓墻後面,一只貓頭鷹在叫。弗朗索瓦絲氣喘籲籲地在蓋泰街角停下。一大團暗暗的紅光在梅內大街上閃爍,那就是雷伊咖啡館。所有這些公共場所因拉著窗幔、燈光暗淡而帶有妓院的誘人外表。弗朗索瓦絲撩開擋住進口的門簾。熱爾貝坐在電風琴旁邊,面前放著一杯燒酒。他把橄欖帽放在桌上。頭發修剪得很短。他穿著土黃色軍裝,似乎顯得極為年輕。

“您能來多好啊!”弗朗索瓦絲說。

她抓住他的手,他們的手指緊緊交叉在一起。

“這個辦法終於行得通了?”

“是的。”熱爾貝說,“但是我沒有能預先通知您。事先我不知道是否能成功地脫身。”他笑了笑。“我很高興。這很容易。我能時不時再出來。”

“這樣的話,可以指望每個星期天見面了。”弗朗索瓦絲說,“一個月裏星期天那麽少。”她遺憾地看了看他。“況且,您還應該見見格紮維埃爾。”

“應該。”熱爾貝無精打采地說。

“您知道,我有皮埃爾的最新消息。”弗朗索瓦絲說,“有一封長信,他過的完全是一種田園生活。他像度假一樣住在洛林一個神父家裏,神父用黃香李餡餅和奶油雞塞得他飽飽的。”

“真可惡。”熱爾貝說,“當他第一次休假時,我已經在很遠的地方了。我們將永遠見不到了。”

“是的。如果能繼續這樣不打起來就好了。”弗朗索瓦絲說。

她看了看紅色長凳,過去她經常挨著皮埃爾坐在那裏。櫃台邊、桌子前都是人,然而遮住玻璃的厚重藍色織物在這個擁擠的咖啡館裏增添了某種隱秘的和地下的氣氛。

“去打仗我不害怕。”熱爾貝說,“這肯定不如曠日持久地待在軍營裏那麽可恨。”

“您厭煩得要命了?可憐的小狗。”弗朗索瓦絲說。

“能讓人這麽厭煩真難以相信。”熱爾貝說。他笑了起來:“前天,上尉把我召去。他想知道為什麽我不是軍官學校學生。他聽說我每天晚上在尚特克萊爾飯店裏吃吃喝喝。他差點對我說:‘您有錢,您的位置在軍官裏面。’”

“您回答什麽?”

“我說我不喜歡軍官。”熱爾貝莊重地說。

“想必您讓人家對您沒什麽好看法。”

“有點兒。”熱爾貝說,“當我離開上尉的時候,他氣得臉都發青了。”他搖了搖頭。“我不應該把這告訴格紮維埃爾。”

“她願意您當軍官?”

“是的。她認為這樣我們就可以更多地見面。這樣的女人真怪。”熱爾貝以堅信不疑的口吻說,“她們以為只有兒女情長才是重要的。”

“格紮維埃爾只有您。”弗朗索瓦絲說。

“我知道。”熱爾貝說,“正是這使我心情沉重。”他笑了笑。“我生來是當光棍的。”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弗朗索瓦絲快活地說。

“給您一拳。”熱爾貝說,並用拳頭擊了她一下。“這和您沒有關系。”他深情地看了看她。“了不起的是,我們之間存在那麽深厚的友誼。我在您面前從來不拘謹,我能對您說無論什麽東西,我感到自由。”

“是的,互相愛得那麽深又保持自由是很美好的事。”

她捏緊他的手。看見他和摸到他是令人愉快的,但她更珍惜他給予她的熱情信任。

“您想今晚幹些什麽?”她快樂地問道。

“我穿著這身衣服不能去高雅的地方了。”熱爾貝說。

“對。但譬如步行到中央菜場,去邦雅曼餐館吃一塊牛排,然後再回來到多莫咖啡館,您覺得怎麽樣?”

“好吧。”熱爾貝說,“在路上我們喝一杯潘諾酒,我現在喝潘諾酒不醉了,多了不起。”

他站起來,在弗朗索瓦絲面前拉開藍門簾。

“在軍隊裏我們能喝很多!每天晚上我喝得足足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