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警告

所有直接或間接為從敵機上佩戴降落傘或通過迫降方式落地的敵人提供幫助、協助他們逃跑和藏匿或以任何方式向他們施以援手的男子都將遭到當場槍斃。

提供類似幫助的女子將被送往德國的集中營。

“我猜我應該為自己身為女性而感到慶幸。”伊莎貝爾自言自語道。德國人怎麽會到現在——1941年10月——都沒有意識到,法國已經快要變成女兒國了!

即便她嘴上這麽說,心裏卻還是看出敵人是在虛張聲勢。此時此刻,她想要鼓起勇氣——伊迪斯·卡維爾就甘願出生入死——可是身處到處都有德國士兵巡邏的火車站,她還是感覺有些毛骨悚然。

現在的她已經沒有退出和改變心意的余地了。經過數月的計劃和準備,她和四名飛行員已經準備好了檢驗這一逃脫大計。

十月的這個清冷的早上,她的人生將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從她登上這趟前往聖讓德呂的火車的那一刻起,她將不再是伊莎貝爾·羅西尼奧爾,那個生活在拉布爾多內大道書店裏的女孩。

從現在開始,她就是朱麗葉特·傑維茲,代號“夜鶯”。

“走吧。”阿努克挽住伊莎貝爾的手臂,拉著她遠離了那塊警示牌,朝著售票處走去。

她們曾經多次溫習過這些準備工作,因此整個計劃已經被伊莎貝爾記得爛熟於心。其中只有一處瑕疵:到目前為止,他們三番兩次聯系巴比諾夫人的嘗試全都以失敗告終。也就是說,計劃中的關鍵組成任務——尋找向導——只能靠伊莎貝爾單槍匹馬地去完成了。在她的左手邊,穿著一身農民裝扮的麥克利什中尉正在等待她的信號。他的逃跑裝備中只裝了兩片蘇醒劑藥片和一個看上去如同紐扣一般、被他釘在了領口上的迷你指南針。他也領到了自己的偽造證件——現在的他成了佛蘭德的農場工人,身上帶著一張身份證和一份工作許可,可她的父親無法保證這些文件能夠通過嚴密的檢查。為此,中尉還剪短了自己的飛行靴,刮凈了臉上的小胡子。

伊莎貝爾和阿努克花了無數個小時訓練他該如何舉止得體。她們給他穿上了寬松下垂的外套和一條滿是汙漬的破爛工裝褲,還漂白了他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間的尼古丁汙點,教會了他像個法國人一樣用拇指和食指抽煙。他知道自己在過馬路之前要先望向左邊——而不是右邊——除非伊莎貝爾朝自己走來,否則他絕不會主動接近她。她吩咐他在火車上裝聾作啞,整趟路程中只要讀讀報紙就好。他還自行買好了車票,準備和伊莎貝爾分開就座,他們都是如此。待他們在聖讓德呂下車之後,飛行員們仍要與她保持一段的距離。

阿努克轉向了伊莎貝爾。“你準備好了嗎?”她用眼神詢問道。

她緩緩地點了點頭。

“埃蒂安表兄會在普瓦捷上車,埃米爾和讓-克勞德兩位叔叔分別會在呂弗克和波爾多上車。”

他們就是其他的幾位飛行員。

伊莎貝爾要在聖讓德呂帶領四位飛行員下車——兩個英國人、兩個加拿大人——然後翻山越嶺進入西班牙。一旦到達那裏,她就要發送一條電報回來——“夜鶯放聲歌唱”,意味著計劃成功了。

她親吻了阿努克的雙頰,低聲念了一句“再會”,然後快步走向售票窗口。“聖讓德呂。”她邊說邊把錢遞給售票員。拿到車票,她朝著C站台走去,一次也沒有回頭,不管自己的心裏充滿了怎樣的渴望。

火車的汽笛聲響了起來。

伊莎貝爾邁上車廂,坐在靠左的一個座位上。更多的乘客魚貫而入,紛紛落座。幾個德國士兵也上了車,坐在她對面的位置上。

麥克利什是最後一個上車的,他磨磨蹭蹭地經過她的身邊,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垂著雙肩,努力讓自己的身材看上去矮小一些。隨著車門緩緩關閉,他在車廂另一頭的一個座位上坐了下來,馬上攤開了手中的報紙。

火車再一次鳴響了汽笛,巨大的車輪轉動起來,慢慢地開始提速。車廂裏傳來了些許重擊的聲音,左右搖晃著進入了平穩而又單調的微震運動模式,車輪在鋼鐵軌道上發出了丁零當啷的響聲。

坐在伊莎貝爾對面的德國士兵朝著車廂裏掃視了一番,目光停留在麥克利什身上。他輕輕敲了敲同伴的肩膀,兩人準備起身。

伊莎貝爾向前傾了傾。“早上好。”她邊說邊笑了起來。

兩個士兵馬上就坐了回來。“早上好,小姐。”他們異口同聲地回答。

“你們的法語真不錯。”她謊稱。坐在她身旁的一位農民打扮的魁梧婦女厭惡地哼了一聲,低聲用法語說道:“你真該為自己感到羞恥。”

伊莎貝爾笑得格外燦爛。“你們要去哪裏呀?”她詢問那些士兵。鑒於大家要在同一個車廂裏坐上幾個小時的時間,她最好還是讓他們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