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2/5頁)

不。那不是鳥。

是一個男人,也許是火焰之王。一個躲藏在冰封森林裏的王子,一只狼。

她在雪地裏尋找著腳印。

“伊莎貝爾,醒醒。”

她在自己的夢境中聽到了他的聲音。蓋坦。

他不會真的在這兒。這裏只有她孤身一人——她永遠都是孤零零的——何況這麽奇怪的場景除了夢又會是什麽呢?她的身體時冷時熱,疼痛無比,筋疲力盡。

她記起了什麽——一個嘈雜的聲音。薇安妮的聲音:別回來了。

“我在這裏。”

她能夠感覺到他就在她的身旁。床墊似乎是在隨著想象中他的體重起伏著。

什麽冰冷而又潮濕的東西被按在了她的前額上,感覺是那麽舒服,害得她暫時分了神。緊接著,她感覺他的嘴輕擦著她的雙唇,在那裏徘徊著;他說了些什麽她聽不清的話,隨即便抽身回去了。這一吻的結尾和她感覺到的開頭一樣深情。

那種感覺是那麽的……真實。

她想要開口說上一句“別離開我”,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她已經厭倦了祈求別人去憐愛自己。

此外,反正他又不是真的存在,說這麽多又有什麽意義呢?

她閉上雙眼,翻滾著遠離了那個不存在的男人。

薇安妮坐在貝克的床上。

她竟然會有這樣的想法,真是可笑。她坐在這個曾經屬於他的房間裏,希望它在自己的心裏不會永遠都屬於他。她的手裏還捧著他的那張小小的全家福。

“你會喜歡希爾達的。給,這是她送給你的點心,夫人。感謝你能夠容納我這麽笨拙的人。”

薇安妮用力地咽了一口涶沫,她不能再為他哭泣了。她拒絕這麽做,可是上帝呀,她想要為自己而哭泣,為自己的所作所為、為自己淪落成了這副模樣而哭泣。她想要為被她殺害的這個男人而哭,為自己有可能活不下去的妹妹而哭。這是一個簡單的決定,殺了貝克,挽救伊莎貝爾。那麽薇安妮之前又為什麽那麽快就開始攻擊伊莎貝爾呢?這裏已經不歡迎你了——她怎麽能對自己的妹妹說出這樣的話來呢?如果這將成為她們之間的最後一段對話可怎麽辦呢?

她坐在那裏,眼睛凝視著照片(仿佛在對照片裏的家人無聲告白),等待著敲門聲響起。自從貝克被殺的那一刻起,已經過去了四十八個小時。納粹隨時都有可能找上門來。

問題不是他們會不會來,而是他們什麽時候來。他們會重重地敲響她的房門,擠進屋裏。她花了幾個小時的時間試圖想清楚自己的對策,她是否應該主動到指揮官的辦公室去報告貝克的失蹤呢?

(不,傻瓜。什麽樣的法國人會報告這種事情呢?)

或者她是否應該等到他們找上門來?

(這永遠不會是什麽好事。)

還是說她應該試圖逃跑?

這只會讓她想起薩拉和那幅令她無法忘卻的畫面——一個孩子滿臉是血的月夜——將她再一次帶回一切的開始。

“媽媽。”索菲叫了一聲,站到了敞開的房門口,腰間還托著剛學會走路的孩子。

“你得吃點東西。”索菲說。她長高了許多,幾乎快要趕上薇安妮的身高了。這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情?她很瘦。薇安妮明明記得自己的女兒原本長著一對蘋果般的臉頰,眼睛裏還閃爍著頑皮的光芒。然而此刻的她卻和所有人一樣,瘦得像牛肉幹,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衰老了不少。

“他們很快就會找上門來的。”薇安妮說。在過去的兩天時間裏,她一直頻繁地提起這句話,所以她的言語已經不會讓任何人感到驚奇了。

“你還記得該怎麽做嗎?”

索菲嚴肅地點了點頭。她知道這件事情是多麽的嚴重,即便她不清楚上尉出了什麽事情。有趣的是,她對此也沒有過問。

薇安妮說:“如果他們把我帶走了——”

“他們不會這麽做的。”索菲說。

“如果他們真的這麽做了該怎麽辦?”薇安妮問道。

“我們會等你三天的時間。如果你還沒有回來,我們會去修道院裏找瑪麗特雷莎修女。”

有人重重地敲了敲門。薇安妮飛快地站起身來,以至於身體不小心歪向一旁,臀部撞在桌角上,還弄掉了手中的全家福。相框上的玻璃被摔碎了。“上樓去,索菲,快點。”

索菲的眼睛瞪得滾圓,可她知道自己最好什麽也別說。她用力地抱緊弟弟,朝著樓上跑去。聽到臥室的房門被用力關上的聲音,薇安妮撫了撫破舊的裙子。她用心挑選了一件灰色的開襟羊毛衫和一條縫補過許多次的黑色裙子,好讓自己看上去像個品行端正的體面人。她卷好了頭發,還小心翼翼地把它們梳成了能夠修飾她瘦小臉龐的發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