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月亮

最近,笑子一直心情憂郁,總是板著臉一言不發地盯著某個地方,一動不動。有時會莫名其妙地冒出帶有挑釁意味的話,有時則因為一點小事就滿眼淚水,悲傷地看著我。我一直以為任何人都有情緒起伏,也就是精神上的波動或變化。笑子的起伏只不過稍微大了點,沒必要過分擔心,最好不要小題大作,而且我也喜歡保持本色的笑子。與此同時,我又擔心這樣發展下去好不好。笑子去了以前經常去看的醫生那裏,甚至還找了 部。看到竭盡全力想扭轉局面的笑子,我非常心痛,她在一個人努力掙紮。

“你在想什麽?”阿紺說。我正在阿紺的床上,上面鋪著條紋床單,彈簧很不舒服。

阿紺在地板上弓著身子,邊剪腳指甲邊說:“我來猜一猜。是你老媽的事?吃飯的時候,你說今天你老媽去醫院了。”

“不對。”

枕邊的鬧鐘已指向淩晨一點。這個鬧鐘表盤巨大,聲音刺耳,鬧鐘旁邊放著台燈和種著仙人掌的小花盆。

“你別讓我再想起那些煩心事了。我剛才在想笑子,她最近情緒越來越不穩定。”我說。

阿紺把放著碎指甲的紙巾團起來,毫無表情地說:“這也難怪,丈夫在這種地方花心,她的情緒當然會不穩定。”

“快穿上,當心感冒。”我望著阿紺那筆直的脊梁骨,把窩成一團堆在毛毯上的T恤扔給了他。他很清楚自己曬黑的肌膚和修長四肢的效果。

月光透過窗簾照在阿紺身上,他嗖地站起來。地板上,條紋狀的人影一下拉長了。

“對不起,我實在不想穿衣服。”

我一邊沖澡,一邊想起了白天來醫院找我的老媽。她那樣子嚴肅得讓人恐懼。

“聽說成功率特別高,你怎麽還這樣猶豫不定?如果有什麽理由,必須解釋清楚,否則我們無法理解。”老媽向我講述了人工授精的成功率和安全性,又激情演說孩子在家庭中的巨大作用,以及孩子帶來的無數幸福。

“笑子的父母肯定也在企盼呢。”

隨後老媽沉默片刻,做作地故意嘆了一口氣,盯著桌子上的煙灰缸說:“一想到你剝奪了笑子作為女人的幸福,我就非常難受。另外,要是被親家知道了這件事,搞不好會鬧離婚的。”

“媽媽。”

我坐在老媽對面,直直地盯著她的臉,看著她那沒有光澤的皮膚、細心修整的眉毛、塗得艷紅的薄唇和右眼下的一顆小黑痣。

“現在還沒有自信,我和笑子都沒有撫養孩子的自信。”我說。

老媽臉上溢出異樣的滿足感。

“所以說,這不有我們嗎?我會盡力幫忙。沒關系,任何人一開始都沒有自信。”老媽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那熟悉的香水味道讓我內心一陣戰栗。

從浴室出來,發現阿紺正在搖榨汁機,這家夥的營養來源是加了蛋黃的蔬菜汁。

“潤滑油怎麽樣?”

阿紺問道。我們把男人間使用的潤滑劑叫作潤滑油。阿紺新買的潤滑劑有薄荷香橙的味道。我們一直用無香型,我之前也告訴過他不喜歡有氣味的,特別是薄荷味,但他說這款是植物性的,對皮膚好,就試著用了一下。

“不賴吧。”

“嗯。”

我從冰箱裏拿出礦泉水。笑子今天住在她父母家了。

笑子主動提出:“你好久沒去阿紺那兒了,今天就去吧。我住父母那兒,他們肯定會熱烈歡迎我。這是獨生女的特權。”

“這次又在想什麽?”阿紺問。

“沒什麽。”

盡管我這樣說,阿紺卻不相信,嘻嘻一笑,說道:“哦。睦月,你應該和笑子同房。”

這句話似乎是隨口說出的,但從聲音中能感覺出阿紺是認真的。我動搖了,緊接著湧上一股怒氣。

“不要隨便說這種話。”

“可這樣下去笑子太可憐了。我不在乎,我和那些低級小說型同性戀不同,並不認為女人肮臟。”阿紺把黏稠的綠色液體倒入杯中,一本正經地看著我,“你沒和她睡過吧?”

“別胡鬧了。”我咕嘟咕嘟地把依雲礦泉水倒進喉嚨。奇怪,這次竟然覺不出任何味道。

“有酒嗎?”

“酒?很早以前打開的杜松子酒,我想還剩了一半,你要不要看錄像?”阿紺開始找錄像帶,最後選中了一部美國二流偵探片。

“這個偵探片的情節相當不錯。”

杜松子酒?要是有蒔蘿酒就好了。我不禁詫異竟然有這種想法,就在不久前,我甚至沒有聽說過蒔蘿酒的名字。

最後,阿紺喝著蔬菜汁,我喝著加了冰塊的杜松子酒,兩人一起看了那吵吵鬧鬧的電影。電影是阿紺喜歡的那種荒誕無稽、黑幫打鬥的動作片。

淩晨四點鐘,我離開了阿紺的住處,這個時間路上不會堵車,五點前就能到家,還能不慌不忙地泡個澡,好好吃頓早飯,用正常的方式開始新的一天。即便像今天這樣沒有安排的星期六,我也想正常地開始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