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前世的深藍色(第6/7頁)

“有沒有搞錯啊——”南音的聲音雖然是很嬌嗲的,但是眼神突然變得淩厲,“那北北其實還是鄭成功的長輩呢,到底誰該讓著誰啊——”

“南音,其實我也不願意讓鄭成功的生日推後過,”“陳嫣努力地維持著,”我保證,明年鄭成功過兩周歲生日的時候,我們一天不錯地慶祝,我來負責準備一切。可是這一次不同,我希望我們北北的百天可以過得……“

“是,你們北北的百天一天都不能錯,你們北北什麽都不能缺,因為你們北北是正常的,你們北北需要健康地長大;鄭成功本來就不正常,說不定長成大人以後也不還是什麽都不懂,所以生日那種小事情有什麽要緊,在你眼裏鄭成功只要像個動物活著就可以了,儀式什麽的東西都是笑話,他怎麽能和你們家北北相提並論——小嬸,你是不是這個意思?”南音的眼睛像是含著眼淚一般地亮。

“南音!”所有的人異口同聲地制止她,三嬸、小叔、西決,甚至是我。我不為了別的,只因為她說的那句“像動物那樣活著”猝不及防地刺到了我心裏去。

一片短暫的寂靜裏,陳嫣錯愕地說:“南音你到底在說什麽呀——你怎麽能這麽想我呢——”

“這個死丫頭。”三嬸眼神緊張地盯著小叔和陳嫣,手微微發顫,於是她索性心煩意亂地丟掉了筷子,似乎是要讓這兩根孤單的筷子甩在桌上時那種伶仃的聲音給自己壯聲勢。她接著狠狠瞪著南音,“你給我回你屋裏去,不準出來,馬上回去,快點。”三嬸向來如此,她只是在平日裏對南音橫眉豎目,每當南音真的闖了什麽“大禍”,她的第一反應總是手足無措,然後就是把南音藏起來。我記得,她剛剛知道了南音結婚的事情的時候,臉色慘白,我在旁邊緊張地以為她要暈過去了,結果她嘴唇顫抖著說出來的第一句話是:“我要訂兩張飛機票,把她送到南京她外婆那裏去——學校也不用去了,我就不信那個小流氓還能找到她……”

就在這個寂靜的瞬間,雪碧的大眼睛清澈安靜地注視著我們所有的人。對周遭氛圍渾然不知的鄭成功在耐心地玩著他推車上懸掛著的小老虎,位於紛爭中心的北北不知何時已經睡著了。沉默了很久的西決突然把手按在了南音的肩膀上:“兔子——”他真的很少這麽叫南音,其實這個綽號幾乎已經被大家遺忘了,他說:“兔子,你是不是應該給小嬸道個歉?”我閉著眼睛也知道,此時他放在南音肩上的那只手增加了了一點點力度。

南音驚訝地看著他的臉,他的表情其實一如既往地溫和,他自己不知道他最可恨的地方就是這兒,“你是不是應該——”使用文明禮貌的句子,以及看似好商量的語氣來強迫別人順著他的意思。因為他覺得自己代表“公正”或者“正確”或者“唯一可行的辦法”——這就是他總能成功地讓我抓狂的原因。但是三嬸和小叔的神色似乎是輕松了,無論如何,西決比誰都適合扮演眼下的這個角色。

南音“騰”地站了起來,硬邦邦地說:“對不起,小叔、小嬸,我不是有意要針對北北。我只不過覺得,不應該因為鄭成功不是正常人就不拿他的生日當回事。我只是覺得大家應該公平——要是連我們自家人都做不到公平地對待鄭成功,那就別指望別人能來對他公平了。我吃飽了,我還是躲得遠遠點,省的大家看我添堵。”說完她就徑直回到了她屋裏,估計會馬上拿起電話來跟她遠方的老公哭訴並詳細描述今天晚上每個人都說了什麽。

那頓晚飯自然是冷清收場。要是一個人總是在那樣的氛圍裏吃飯估計很快就會得胃潰瘍的。只有雪碧的飯量大得嚇人,連小叔都嘆為觀止了,小叔驚訝地笑著:“我們家的這個小親戚真是不得了……”

在我拎起裝著鄭成功的籃子和三嬸告別的時候,西決說:“你今天喝了好幾罐啤酒,你不能開車,我送你回去。”

“啤酒不要緊的,你太小看我了吧。”我疲倦地翻了翻白眼。

“開什麽玩笑。”他從我手裏拿過了籃子,“我有先見之明,今天一點都沒喝,就是怕你一不小心喝多了不能開車。”

“行——我敗給你了。”我舉手投降。

南音就在這個時候穿戴整齊地跑了出來,斜挎著她的背包,對三嬸說:“今天晚上我要到姐姐家去住。”語氣依然是硬邦邦的,說著就誰也不理睬,拉著雪碧跑下樓去了,連電梯也不等。

三嬸叫住了我,塞給我一個飯盒:“東霓,拿著這個,她今天晚上幾乎什麽都沒吃,到了你那裏一定要喊餓了,你把這個在微波爐裏給她熱熱。”

鄭南音小姐的壞心情似乎一直維持著,西決把副駕座的門拉開,笑著對她說:“南音,坐哥哥旁邊吧。”她把脖子一梗,冷笑一聲:“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