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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期間,音樂廳進入淡季,一星期只有兩場演出,但姑娘中來了不少新面孔,一個下雪天,我通過望遠鏡,在夜色裏看到我老婆出現了,她東張西望地往前走,長得叫我為之怦然心動,明顯的表現是,我在迎上前時摔了一跤,剛巧摔到她腳下,她繞開我,繼續往前走,我爬起來,緊跟過去,她直奔售票處,在那裏詢問了半天,腦袋差點紮進那個售票的小窟窿,最後失望地轉回身來,正和我撞個滿懷,我抓緊時間,幾近瘋狂地問道:“要票嗎?”

她點點頭。

我攤開手:“我也沒有。”

她連“神經病”都沒說就從我身邊走開了,把我身上背的書包撞得響了起來,當時裏面足有十五個望遠鏡。

我看見她一晃三搖地穿過人群,向音樂廳的小門走去,急忙追上去,在她前面擋住去路,擋的非常不是地方,正是門口,進來的人把我撞得站立不穩。

“你是學音樂的嗎?”我問她。

她疑惑地點點頭:“怎麽啦?”

“我可以想辦法弄到票。”我說。

“我錢不夠。”

“你有多少?”

“四塊一。”

當晚的最低票價是五元,是個外國交響樂團的演出。

我說:“你等等,我也許有辦法。”

“為什麽?”

“你是學音樂的嗎?”我再次問她。

“是。”她幹脆地答道,“我拉低音提琴。”

我花了四十元買到兩張票販子賣的票,我們倆一齊進場,坐在第六排靠中間的座位上,開演後我遞給她一個二點五倍的望遠鏡,自己又拿出一個四點五倍的,一同往台上看,她按住我的望遠鏡,問:“你是幹什麽的?”

順著她的目光,我發現她正注視著我打開的包裏的一堆望遠鏡,我刷地拉上拉鏈,把包往腳下一放:“你別管了。”

那是我第一次沒有在音樂廳睡去,演奏過程中,我不斷換望遠鏡,我使完一個,她就管我要過去,這樣,在中場休息時,我們倆人手裏共有四個不同倍數的望遠鏡,都掛在脖子上,一人掛兩個。

我們一起走到畫廊,一幅幅看那裏掛的油畫,其中一幅畫的是貝多芬的一個情人叫愛麗絲的,背景一片模糊,愛麗絲體態肥胖,穿著一件好像豆包布的燈籠袖上衣,一手托腮,眼睛看著遠方,臉上是健康的腓紅色,下面一行小字:“貝多芬曾為她創作《月光》。”

我一指:“她這樣的,在我國自由市場就能搞到。”

旁邊一個女孩聽了笑出聲來,我未來的老婆嚴肅地看了我一眼,向下一幅畫走去,沒走幾步就笑了起來,這一笑,越發不可收拾,直至笑彎了腰,我走到她旁邊,也彎下腰,問她:“你沒事吧?”

回去的路上,我送了她一段,我們兩人一前一後從六部口走到西便門,又從西便門經菜市口走到虎坊路,再從虎坊路走到天壇公園西門,最後,我們在天壇醫院家屬樓前停住,她指了指三樓的一扇窗戶,告訴我:“那就是我們家。”

擡頭看去,她們家漆黑一團。

我點頭,她鉆進樓洞,隨著達達達的腳步聲消失在黑暗中。

她叫張蕾。

後來,當然有後來。

再次見面還是音樂廳門口,她告訴我,上次回家太晚了,她父親給了她一下,她拍拍自己的肩膀:“現在已經不疼了。”

照例,我們一起聽了一場音樂會,中間我沒睡著的原因是一直在琢磨找個合適的時機好抓住她的手,但直到音樂會結束也沒找到。然後是聊天,然後是走,這一次的路線有了改變,我們從和平門一直走到前門,又從前門走到到天橋,從天橋走到天壇,從天壇走到永定門橋,又從永定門橋前面不遠沿著河坡走下到水邊,深一腳淺一腳地一直走到右安門橋,又從右安門橋折回,再次走到永定門,最後走回先農壇,回到天壇醫院家屬樓下,她再次鉆進門洞,再次對我說:“我爸沒準兒又要打我。”

很快,隨著一陣腳步聲,她走到三樓,不久,上次她給我指的那扇窗戶裏的燈亮了起來,窗簾被拉上,傳出男人的怒吼聲,不用問,是她那個討厭的爸爸。

不久燈滅了,一切歸於沉寂,我返身回家,我要說的是,那兩天晚上,我也挨了我爸一頓臭罵,因為回家太晚了。

我們走的時候也聊天,說話的人主要是我,張蕾在我旁邊走,我就不停地說話,我不知道她聽沒聽,反正我說我的就是了。我說話的內容是海闊天空,但也是胡說八道一氣,有時我看見她在悄悄笑,就知道她在聽,更多的時候,她走她的,似乎跟我是素不相識的路人,我於是更加賣力地說下去,每當那個時候,我一般都很緊張,結果說出的話也是語無倫次,一般說上十幾分鐘之後,她會露齒一笑,這樣我便放松下來,接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