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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麽說:“昨天我看了一本書,叫做《湯姆索亞歷險記》,特別逗,你看過嗎?其實那本書沒必要看,沒什麽意思,但你要想看我可以借給你,可是我上午已經答應借給李暉了,李暉是我的好朋友,前一陣兒我們倆還不太熟,現在我們上課時經常下圍棋,我們老師特事兒逼,他老要我們聽講,我們不聽講他就不自信,就覺得自己在胡說八道,其實他就是胡說八道,也可能不是,我一直聽不太懂他講的代數,講到正弦時我還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後來講了余弦,正切,現在我已經完全不知道他在講什麽了,他是北京市一級教師,我們上課時,老有外校老師來聽課,你瞧,這個商店裏賣好看的信紙,比榮寶齋的便宜,李暉買過一沓,他用那些紙寫情書,寫給我們班王芳,可王芳把那些信交給劉老師了,劉老師是我們班教語文的,是我們學校最好看的老師,剛從師範學院畢業分到我們學校的,她看了情書,找李暉談話,最後答應不告訴李暉家長,李暉說劉老師說他文筆不錯,他說以後我要喜歡哪個女生,他可以替我寫情書。但他看的書沒我多,他喜歡看打仗的小說,《靜靜的頓河》之類的,我不喜歡,我喜歡另一類打仗的小說,我看《二十二條軍規》,可惜我沒看完,因為那本書後面有十幾頁沒有了,其實看書也沒什麽勁,要是有誰欺負你,你告訴我,我認識好多體校的哥們兒,他們特勇,我還認識一個畫畫的,畫的國畫特牛逼,他是畫老虎的……”

後來,我們又一次約會,地點是在陶然亭公園,我們還劃了船。

最後我們到北門附近的遊樂場,在滑梯邊,有幾個小痞子把我們圍住了,他們管我們要錢。有一個痞子還去拉張蕾的手,她嚇壞了,哭了起來,我給了他們一塊錢,他們給了我一個嘴巴子,我只好又給了他們一塊錢,可他們又給了我一個嘴巴子,我急了,跟他們打了起來,被公園管理處的抓住了,差點叫我們老師來領我們。

我和張蕾被先放出來的原因是我們的作業本上五分多,那些人的書包裏根本就沒有作業本,有一個家夥的書包裏放著整整一塊板兒磚,他背著那個書包轉來轉去的也不嫌沉。

後來——大概因為那次我表現得還可以,過了幾天,她先是寫信告訴我再也不跟我來往了,又過了幾天,她約去她們家看她拉琴,起初幾下還可以,聽了一會兒聖。桑的《天鵝》之後,我就把她這塊天鵝肉弄到手了,我是這麽幹的,先是讓她教我,她叫我擺了半天姿勢,當然,我是受不了她捅捅我這兒、弄弄我那兒的,而且懷抱那麽一個又大又空的木頭盒子比懷抱一個姑娘的感覺要差得多,我是指,我推開低音提琴,把她抱進懷裏。就這個動作,讓她哭了好半天,而我耳邊卻響起了聖。桑的《天鵝》。

後來——我不在音樂廳門口賣望遠鏡了,有時我跟張蕾一起去聽音樂會,我總是拉著她的手入睡,中間休息時,她把我叫醒,等音樂再次響起時,我又安然入睡,在音樂中入睡確實是件美事,有一次我在音樂廳中居然做了一個美夢,我夢見我騎著一只山羊飛到天上,山羊是張蕾她們家墻上畫的那只,張蕾的父親是天壇醫院的大夫,業余畫些油畫,她母親是音樂學院的教師,她們家住一套二居室,裏面盡是些家具,沒被家具擋住的地方掛著張蕾的父親畫的油畫,另外,她們家裏有個鋼琴,據說她母親會彈,我從未見過她父母,我只在她父母不在家的時候去她們家。

我想,張蕾喜歡跟我上床,上大學後尤其如此,她父母離婚時我們上大學才上了兩個月,她跟母親住,地點是音樂學院的筒子樓,但每月三號她要到天壇醫院家屬樓她父親那裏去要一百塊錢,每次她都不讓我跟她一起去。

張蕾的母親不怎麽管她,不久,她母親又結婚了,跟一個什麽拉小提琴的住到了北太平莊,音樂學院的房子就空下來,我就搬了進去,我上大學雖說是住校,但我很少去,到三年級以後我一個星期最多去兩次,我不愛上學,寧可在音樂學院的宿舍裏睡大覺。

後來——大學四年間,我和張蕾過著夫妻一樣的同居生活,那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四年,因為快樂,所以回想起來幾乎沒什麽印象,只隱隱有個快樂的感覺,張蕾拉她的琴,我看我的小說,我們一同去買菜,一同做飯,一同看一台九英寸的黑白電視機,一同聽那台板兒磚似的小錄音機,一同聽一些唱片,我們養過一只貓,後來丟了,還養過幾條熱帶魚,後來也不了了之,我們幾乎每天都做愛。

後來——畢業前一個月,我和張蕾到一個朋友家去玩,回來的路上,我們坐的出租車和一輛迎面而來的卡車相撞,當時的情況我記不得了,總之,當我意識恢復過來,我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裏,渾身上下打著繃帶,三個月後,我出了院,張蕾卻死了,她的頭在撞車時被擠碎了,這是醫院的人告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