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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

我回到家,先在樓下轉了一圈,窗戶黑漆漆的,我抱著一絲僥幸,上樓開門,我拉開燈,廳裏沒有人,臥室裏靜悄悄地,我拉開燈,床上整整齊齊,書房同樣沒有人。我走到廚房,打開燈,裏面仍舊沒有人。我走到陽台上,打開燈,陽台上空蕩蕩的,記憶裏晾著的衣服不見了,最後,我進入洗手間,打開燈,沒有人。我走回廳裏,寂靜的廳裏回蕩著一種

令人絕望的寂靜,我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在加劇,哭聲就似乎頂在我的喉頭,我定了定神,下意識地點燃一支煙,像是只用了一秒鐘便抽完了,我再次點燃一支,抽得同樣的快,煙灰臟乎乎地撒落在我的胸前,忽然,我想到袁曉晨可能在走時會給我留下一張小條兒,交待一下她最後要說的話,也許她會悄悄放在一個什麽地方,好叫我在無意中看到,這像是她的風格,於是我騰身躍起,沒頭蒼蠅一樣沖到餐桌邊,沒有。我快速走到寫字台邊,沒有,沒有。我來到床邊,目光望向床頭櫃,沒有,沒有,沒有。我走進廚房,看著料理台,沒有,什麽也沒有。我回到廳裏,然後又下意識地把燈火通明的房間看了一遍,寂靜中,我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在地板上響著,我的呼吸加重,腳步踉蹌,走到洗衣機邊,我靠在上面,忍不住地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於是躺到床上,一種想把自己撕碎的欲望油然而生,片刻,也不知為什麽,我想到她可能正得意地站在我的窗下,看著我的黑影兒在房間裏遊動,於是起來關掉燈,然後悄悄趴到窗台上向外張望,樓下的小草坪上空無一人,暗淡的路燈光下,什麽也沒有,我再也忍不住,沖出屋外,在樓下繞了兩圈,尋找她的身影,在走的時候,有那麽一陣兒,我似乎是聽到了她的腳步聲,感到她在跟我捉迷藏,然而我兩腿一軟,就坐在樓下的草地裏,頭無力地垂到胸前,忍受著黑暗之中隱隱泛上來的刺痛,淒涼地而無奈地把淚水吞到肚子裏。

242

我只睡了兩小時就醒了,覺得口幹舌燥,嗓子疼,臉上有幾個小硬點,一按就能感到疼,知道自己上火了,我想再睡,卻再也睡不著,夜裏刮起了瘋狂的大風,我起了床,在屋裏怎麽也呆不住,就上了街,先去買了一個新手機,把卡插上,並且,就在手機店裏把電池充滿,中間去報攤上買了兩本時尚雜志,一個個地看上面的美女,盤算著以後找一個什麽型的,慢慢地,我發現自己心情陰暗得無以復加,於是感到羞恥,電池充好了,我打開手機,上面沒有任何信息,我給姚晶晶打了一個電話,委婉地告訴她,她的包落在我車上,不料姚晶晶冷淡地說:“包裏面沒什麽有用的東西,就先在你那裏放著吧,我現在有事正忙著。”掛上電話,一種雞飛蛋打的心情湧上心頭,回想剛才的雜志上說,手捧一束鮮花走在街上,會使人心情愉快,於是我便想那麽做,轉了半天才找到一個花店,買了一大把鮮花,然後抱在懷裏,走到街上,我果真感到一種暈乎乎的愉快,我走著,與花同行,陽光像暴雨一樣從天而降,又像一個使生命倍感振奮的謊言。忽然,頭腦裏產生一個念頭,那就是把這些鮮花送給袁曉晨,我想著等她下班,我就抱著這些花等在她的寫字樓下,但接著往下想,不妙的一幕出現了,因為她不是和同事一起走出電梯,而是跟她前男友一起走出電梯——於是我慌忙把這不幸的想法打住,走過兩條街,我改了主意,決定不送花給她,而是矯情地送給我自己,我要我自己蓄意編織的謊言,我要心情好,我說服自己,今天將會是我經歷愉快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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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我一天的經歷極不愉快,盡在對自己不利的胡思亂想中度過,傍晚,我睡了一會兒,只是半小時,接著便醒了,倍覺無聊,我再次下樓轉悠,從車裏取了姚晶晶的包,回到家裏,把裏面的東西一一拿出來翻看,東西還真不少,除了女白領必備的化妝品以外,竟還有一個很厚的名片本,一個掌上電腦,想著她連這些東西也不急著取,看來是改主意了。我把姚晶晶的東西裝回包裏,掛到門口的衣架上,立刻感到一股對自己的無名之火,我想著自己整天整夜地在外面胡混,又花錢又浪費時間,一無所成,沒有得到什麽快樂,卻把自己搞得跟個半瘋似的,越想越自責,氣不打一處來,媽的,這種毫無希望與目標的混蛋生涯什麽時候才能結束呢?但是,即使我結束了這種生涯,又能怎麽樣呢?答案只是苦悶與迷茫,也許世界對於每個人來講,都是一條道走到黑的迷宮,既走不出去,又無法退回,若是不喜歡自己擁有的,就更別無出路,直到力氣耗盡,才算一切拉倒,要不就只能假裝來勁地活著,先用一個使命責任之類的東西騙騙自己,再拿它去騙別人,贏得傻瓜的尊敬,進入無恥的所謂良性循環,讓自己得到鼓勵,再去胡亂地鼓勵別人,於是便能與這個世界和諧地相處,擁有很好的人生,可惜的是,這種事我始終做不來,看清了自己的私欲,就很難認為它有價值,如果沒有什麽價值,就很難讓自己去努力滿足那些私欲,一句話,我想不清楚“很好地活著”是什麽意思,如何才能很好地活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