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1-500(第4/9頁)

"那麽,不說這件倒黴事了,還是說說你第一次失身吧。"我再次說錯話。

"那是我第二個男朋友,就是甩了我出國的那個,他要,我說等等,他堅持要,我推開他,但他仍然一再要,我掙紮,滾來滾去,從床上到床下,但他無法控制自己,完事以後,我趁他抽煙,到洗手間穿上衣服,跑了,跑到街上,我就開始恨他,我無法原諒他,我一路走回家,一直恨他,嘴唇也咬破了,我現在也恨他,他怎麽能不經過我的允許呢?他是個粗暴的人,我恨粗暴的人,後來他求我,死皮賴臉,但我沒有原諒他,我恨不得他死了,我不想再見到他,他纏著我,對我哭,求我父母,我沒有見他,我不能讓自己看見他,一看見他,我就從心裏厭惡――因為,從那以後,我再也無法管自己叫做詩歌少女了,我認為自己很墮落,很肮臟,我不再讀詩歌,我不再認為那些美好的事物與我配得上,我覺得自己的聲音都變了,變得無法朗讀詩歌了。"

"後來,我們要好過很長時間,也許時間太長了,在我們要好時,我每天都問他一名話――你愛我嗎?――他一直可以飛快地接上――愛――但是,幾個月後的一個夜晚,我再次問他――你愛我嗎?――他遲疑了一下,但還是回答――我愛你――我知道,就在那一夜,愛情終結了。"

"後來,我有點不相信愛情會終結,我就拗著勁兒對他好,我想讓他相信,愛情沒有終結,也想讓我相信,愛情是堅強的,是可以挽回的,我做了很多事情來挽回愛情,但我沒有說服他,最後,連我自己也不相信了,徹底不信了,我就瘋了。"

469

我說:"我為你感到難過,為當年的詩歌少女感到難過。"她說:"那麽你就為我做點什麽吧。"我說:"你要我為你做什麽?"她說:"安慰我。"我說:"我怎麽安慰你呢?"她說:"跟我睡覺。"

470

我們不是睡覺,而是亂搞。

她很悲傷,她竟悲傷地與我亂搞。

完事後,她的悲傷情緒依然沒有消失,她忽然對我說:"跟我亂搞一定沒有意思,我不緊了,我生了孩子,這兒被撕裂了――松了,從那以後,我便感到我的下面永遠地松了,再也緊不起來。"她摸著自己的肚子,然後指指自己的心,說:"這兒也松了。"最後,她笑了,說:"我的腦子也松了,我以前就像一根橡皮筋,一直崩著勁兒,越崩越緊,突然有一天,橡皮筋斷了,我就成了這樣。"隨後,她起身去洗澡。

471

回來後,她要求我抱著她,她說她十分喜愛我抱著她,還喜愛我用臉蹭她的肚皮。

"那樣特別溫柔,反正我是那麽覺得,那樣最溫柔了。"她說。

472

我為她而哀傷,在黑暗裏,在她的聲音裏,在她的過去,在此刻,在她悲傷的時候。

473

必須承認,人們是不了解他們自己的,人們也許可以解釋自己意願的過程,就像我在對於"我愛陶蘭"這件事的描述一樣。愛她,是我的意願,這意願似乎是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但是,根本的問題,我是不清楚的,比如,為什麽會產生出這種意願?有時,出於敷衍,我也會根據自己掌握的學識,簡單地把原因歸結一下,比如,性格決定意願,或是人的精神氣質決定意願,但是,這種解釋是經不住追問的,當問到什麽決定性格的時候,我往往就更不著邊際了,比如:經驗決定性格,教育決定性格,或是幹脆來一個遺傳決定一切之類的無稽之談,事實上,關於心靈的知識,至今為止,依然是貧瘠的,人類一直在自己窮困潦倒的人性中掙紮,人們任由所謂"命運"的驅遣而荒唐度日,然而,什麽是命運呢?我要說,純屬出於懶惰,人類才發明的諸如"命運"之類的神秘而無根據的詞匯,以便他們愚蠢地在自己的心靈迷霧中活動。然而,這是可悲的,非常可悲的,心靈由於被無知沒完沒了地擺布,漸漸就會喪失它的活力,很多老人的心靈往往就是麻木的,他們見怪不怪,消極頹廢,悒郁等死,毫無辦法――但是,不能這樣,絕不能這樣!當我看到陶蘭,當我如同身受地感受著陶蘭的痛苦時,我的心中便發出這樣的聲音,"不能這樣下去了!絕不能,再不能這樣下去了!"我要知道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麽,我要知道,我想知道,我必須弄清楚,是什麽讓我如此痛苦?又是什麽在擺布她,擺布我,擺布我們倆?什麽是情不自禁?為什麽情不自己禁?怎麽才能從情不自禁中擺脫出來?我不是那種混賬無聊作家,認為只要是把情不自禁的過程描述出來就夠了,我另有進取心,雖然無望,但我仍然頑強追問――於是,所有關於人類知識的謊言全都暴露出來了!我完全尋求不到一種可信的解釋,用以說明,我為什麽會那樣,我為什麽會那樣地痛苦,為她,為我自己,好心的上帝曾給過我沒心沒肺的好姑娘,令我快樂,令我感到慰藉與滿足,不幸的是,上帝終於狠毒地給了我一個有心靈的姑娘,他是何用意?他要幹什麽?他為什麽要我如此哀傷?此刻,我猜測著,我迫使自己冷靜,迫使自己集中精力,專注於我的思考,我的頭腦激烈地運轉著,試圖為我的每一個猜測尋找證據,我一次次失敗,但我絕不屈服,我想,我不停地想,我要追問那痛苦的愛情:這是因何而生?!為什麽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