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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那些使用什麽俏皮、媚態、會討取嬌寵的女人,在我看來,她們的任務是向男人展示人生的假象,讓男人在一瞬間認為,有了她們的陪伴,人生似乎還算過得去,但那一瞬過去,男人很快清醒,他知道,自己面對的仍舊是永恒的虛無,而那些女子展現出的假象則會顯出驚人的可笑與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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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仍在哭泣,在哭泣時,她表現出一種順從的勇氣,她一副聽天由命的架勢,就坐在我旁邊抽抽搭搭,小臉兒用手遮住,不使我看見,事實上,我也不願看見,我只想讓這件事就這麽完結,讓她從我這裏離去,而她卻不高興了,因此哭泣。

我從她身邊走開,坐到書房的靠背椅上。

一會兒,我聽到嗡嗡對我說:"我餓了。"於是,我起身來到廚房,為她做飯。

然後,我們一起吃飯,看電視,我們看到了唱著歌的四大天王,那是四個被錢牽著的滑稽木偶,他們穿著奇怪的服裝在舞台上表演。

我們還一起說話。

嗡嗡要回雲南看媽媽爸爸,她向我講起她媽媽從小如何地嬌慣她,她爸爸如何讓她騎在脖子上,帶她逛街,她姐姐如何為她洗澡,給她吃東西。

我呢,我提前祝她春節好。

然後,我們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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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床上,我不喜歡姑娘跪在前頭,我跪在後面這種性交姿勢,據我觀察,這與其他為數眾多的哺乳動物極其相似,更何況,我不喜歡跪著這種姿勢,我也不喜歡有人在我面前跪下,不管是正對著我,還是背對著我。

在我年輕時,曾經有一度,我喜歡站著性交,認為那樣不僅充滿激情,還方便快捷,而且具有能隨時移動的優點。

當然,我也喜歡趴著性交,認為那樣十分溫柔。

因此,年輕時,對我來講,站著性交還是趴著性交,這是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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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裏,抱著即將分手的嗡嗡,我選擇了趴著性交。

因為,我意識到,在她離去後,我會孤獨,我希望,在她尚能與我相偎相依之時,我們皮膚的接觸面積更大,我希望,我能挨著她,我希望,我們能彼此接近,再接近,更加接近。

我挨著她,就像一條蟲子挨著另一條蟲子,我在她身上蠕動,就像一條蟲子在另一條蟲子身上蠕動,我撫摸她,撫摸了再撫摸,我感到她是一個奇跡,不僅因為她也是一個生命,不僅因為她也能與我說同一種語言,還因為,她像我一樣,也被某種她無法抗拒的力量遺棄在世間,遺棄在一片黑暗中,擔驚受怕,孤獨寂寞,悲傷絕望。

是的,她是我的奇跡,是我的蟲子,她與我一起蠕動,一起呼吸,一起忘記自己。

是的,她忘記自己,忘記這個世界,她忘記了,她睡去了,她死去了,是的,她現在比睡去還要好,因為沒有夢魘的打擾,是的,她比死去要壞,因為性交會完結,她將生還,繼續被她所無力抗拒的世界所打擾,繼續為她的生命而奔忙。

是的,是的,生命,可惡的奇跡,如影隨形的毒藥,那是她從未做過的惡夢,也是我無法丟掉的負擔。

是的,我還伏在她身上,我已精疲力盡,我是巖石裏的三葉蟲,我是水裏的鯨魚,我是白堊紀的怪鳥,我是掉進水裏的鷹,我滿懷憐憫地感受著我的和她的生命,我想著時間會把這兩個生命帶入虛無,我們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就像兩顆劃過空間的粒子那樣悄無聲息,我想著想著,想了又想,竟真的感到死亡之手從黑夜裏的陰影中伸出,輕輕地搭到我們身上。我抱著她,如同抱著所有那些曾與我一起度過漫漫長夜的姑娘,我們的夢在最黑暗的地方會合,我們手拉著手,在死亡的陰影中跳舞,我們彼此的肉體相互依靠,一起經受衰老的考驗,我們畏縮不前,為一個不幸的謎語而害怕,我們未蔔先知,預感前途不妙,我們心驚膽戰,為人生的一切折磨鞠躬盡瘁,我們死而後已,為我們仍僥幸擁有的肉體欲望而狂歡不止,是的,死亡,是的,死亡,我的虛榮心終於止步不前的地方,我的幻滅的時刻,雖然,在那個黑洞面前,我的好奇心仍想向前,但是,但是,前面早已雲散風流,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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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我送嗡嗡回團,坐在我的車上,嗡嗡沒有說什麽,她曾多次坐在我車上,走過這同一條路,到了她們團門前,我對她說再見,她也說了再見,然後噘了噘嘴,不情願地打開車門,偷看我一眼說:"那我走啦。"我點點頭。

她立刻雙腿亂蹬,生氣地叫嚷起來:"回答得那麽快,巴不得我快點走!"我沒說話,她再次看看我:"你就是這樣!哼,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我點上一支煙,雙眼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