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第2/4頁)

還有,談到上學時被老師請家長,我要告訴你們這招的厲害,當時最怕這招的不是我,而是我的父親。在我上學期間,他到學校的次數比我少不到哪兒去,每回從學校回來,他先得把我打個半死,再讓我寫保證書,於是我便這樣恨恨寫道:"我以後一定上課遵守紀律,好好學習,不辜負家長對我的希望,接受這次的教訓,保證今後不再重蹈覆轍。"這樣的小條遍布我們家,每次我媽掃地時都能掃出幾張來,有時逢到我在場還念給我聽。

我在這裏要說的是,有些老師是夠壞的,無怪乎華楊管他們叫女生的內褲呢,(老濕!就是老師!)他們深知血濃於水的道理,他們不教訓你,而是教訓你的家長,告訴你的家長,他們生了一個什麽樣的蠢貨,叫你的家長丟盡臉面。這樣,家長就會把憤怒成倍地再發泄到你的頭上,於是,一幕幕活報劇便上演了,在夜晚,在大家勞累了一大之後,父母聲淚俱下,孩子說謊保證,所有演員均聲嘶力竭,精疲力盡,吵得四鄰不安,當然,一家子也是雞犬不寧。

你不要以為老師們就會請家長,學校在對付學生方面手法還多著呢。他們建立一個叫作"學校家長聯系本"的東西,放學時老師簽上時間,回家後家長再簽一個時間,叫你放學後連廁所都來不及上,背著書包往家飛跑,更甭提在路上多看一眼小妞的屁股了。他們拆學生的信,截獲上課傳的小條兒,把學生分為進步的和落後的,建立各種組織,讓學生們相互告密等等,總之,一切最復雜的特務手段都能在學校找到原型,如果你不迅速學會說謊,虛偽,裝腔作勢,乖乖聽話,那你在學校就會混得像我一樣倒黴。

20

85年10月,陽光燦爛,17歲的我坐在操場邊的一棵樹下,其他人在上體育課,男生在踢球,跑得渾身是汗,東倒西歪。女生在做單杠,體育老師借機在她們身上亂摸一氣,怪不得單杠壞了丫冒雨搶修呢。

此刻,我對眼前的一切熟視無睹,垂頭喪氣,心亂如麻。正茫然間,華楊遠遠地走過來,樣子挺悠閑,他先在太陽下面站了一會兒,手裏竟拿著我被老師沒收的書!

一會兒,他走到我前面,坐在我身邊,低下頭默默看起來,看得出來,我那本黑塞的《在輪下》叫他愛不釋手。

我站起來,走到陽光下面。

下課了,三三兩兩的學生從我身邊走過,幾個女生手拉手去上小公園前邊的廁所,她們個個神氣活現,俗不可耐,一邊走一邊還交頭接耳他講著老師同學的壞話,一個紮小辮的醜八怪倒吸一口涼氣後對同伴誇張地高聲叫嚷:"劉老師還有一個外號叫臭熏魚,這個外號主要是指他的氣味!"

我感到無聊,於是又走回樹下,華楊擡頭看到我,對我一笑,把書舉到我面前:"這是你的吧?"

我點點頭,我們就這樣認識了。

21

1987年我要告訴大家的是,大學生活叫我厭倦。所有的組織生活都叫我厭倦,我整夜失眠,一天比一天更加陷入苦悶,當初選理工科學計算機是為了證明自己聰明,實際上這蠢透了,因為功課和考試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因曠課已接到一份處分通知單,女友向曉飄也離我而去,這些都發生在開學不久的一段時間裏,這段時間,我除了迎接預期的失望之外,還承受了不少從天而降的失望,那時正是10月份,秋高氣爽,大天都是好天氣,而我的心情卻惡劣透頂。

華楊的吉它被他喝醉後砸爛了,無聊像蛀蟲一樣至空了我們的心,理工學校的女生不僅數量少得可憐,而且質量還差得要命,一個個的還特自命不凡,對於她們,我沒有興趣,對於那些成天忙於交換毛片兒,臨睡前大談性愛的男生,我更是避之惟恐不及,這時我才明白,這裏不是我該來的地方,這兒是勤奮向上的傻逼的天下,晚自習室的燈光徹夜不熄,塞滿了那些夢想出國或通過考試的蠢貨,他們來自全國各地,窮得要死,除了教科書和淫穢雜志他們不讀其他書,趁我睡著,他們偷偷使用我的擦臉油和梳子,我索性連牙膏,牙刷、毛巾也送給了他們,每天起床,我只是用涼水在臉上拍拍,往袖子上一擦了事,我的身上是沉積已久的劣制香煙味和臭味。

這幾天華楊一直在蹭我的飯,他把從家裏能騙來的錢全部貢獻給了約會,那是他忘卻現實的惟一機會。他的女朋友,我是指辛小野,似乎有無窮無盡的事情來找他商量,其中包括給同學過生日的禮品選購,兩星期一次的便秘的對付辦法,使用脫毛劑的效果,邦·喬維哪首歌唱的不盡如人意,等等等等。那時,他也忙得夠嗆,大多數時間是在忙於借錢,但約會仍使他窮上加窮,愁眉不展,以前,他是靠唱歌來消磨時間,現在他用唱歌來代替抽煙,好省下一些飯票。昨天,他喝醉之後把琴砸了,現在他沒有煙也沒有琴了。實際上,他什麽也沒有了,除了煩惱。我和他成大無所事事地躺在宿舍裏,就像幹在湖底的魚,任憑烈日暴曬,我們極度頹廢,奄奄一息,坐以待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