Ⅳ 生命中不可承受的愛與恨

我對他說:如果能站起來吻你,那該有多好啊!他揉揉我的頭發說:傻丫頭,這有什麽難!這樣就可以。

在“後花期”裏相遇

◎阿簡

青春年少的時候,誰都說她好看。不止是玲瓏有致的五官,和瑩白光潤、彈指即破的皮膚,最不同的,是那引人回顧,卻又不得近前的氣質。漂亮的女孩子,多數心高氣傲,可有些傲氣,總像是故意做出來的,像得寵的小孩子在人前,翹翹下巴嘟嘟嘴,表示她的苦樂都有人在意。而她的清高,卻仿佛是從骨子裏散出來的,因為渾然天成,便成了她的美麗中,不可剝離的一部分。只可惜這樣的美,或許多少總帶點寒氣,也有她不無欣賞的男孩子,在她的視野中幾度躊躇,最終卻知難而退了,她成了山間寺廟裏婷婷的玉蘭,因為少了人間煙火氣的熏染,潔凈、清透得冰雕玉刻一般,看著讓人心儀,也讓人氣短。

可是流年似水,再“顏如玉”的女人,也終歸不是玉啊。而且漂亮的女人,似乎格外不經老,在眾裏尋他千百度的疲倦,和千帆過盡皆不是的惆悵裏幾經輾轉,她覺得自己不再是如花美眷,而歲月卻像一把越來越鋒利的小刀,在她的臉上不停地刻下去,刻下去。

有一回約她逛街去買絲巾,順便也聊起她的婚事。在一片琳瑯滿目的綾羅綢緞中找尋、挑揀著,她忽然生出了一番頗有詩意的慨嘆:“我覺得,女人就像這些美麗的絲織品,綿柔、嬌貴,總要找一個相稱的玉杆,配成一面高高飄揚的旗幟,才不至於埋沒了它。可惜啊,我的好時候就快過去了——二十歲的時候是緞,柔滑、璀璨、光彩照人;三十歲的時候是綢,細密、溫軟、華麗而不炫目,因為光芒已經內斂;四十歲的時候就成了紗,雖是洗盡鉛華而柔軟依舊,卻已經布滿了精致而周密的皺褶。”

就在這個時候,她找到了她的真命天子。她在暖暖的驚喜之中,還有融融的欣慰——總算不枉這些年來,她一天天的等待和寂寞。只是年過不惑的他,已經不是“玉杆”了,腰腹間掛著明顯的贅肉,頭上,甚至已經有了微微的謝頂。尤其是眼角的魚尾紋,每一次含笑地凝望她時,總是菊花一樣地悄然綻放,讓她在醉心之余,未免總有一點惋惜——這個找了那麽久,等了那麽久的人啊!才只是初相遇,而他,竟已然跟自己一樣,雖心若赤子,卻滿面滄桑了。

兩個人牽手出去散步,不知不覺遛到了一個果園的外面。枝頭的桃子又青又小,一簇一簇疙疙瘩瘩的,看得人牙仁兒都泛酸。她說,他們來的不是時候,最美的花期都過去了,而果實,又遠沒有成熟。就像他們的相識,竟然沒有機緣,在彼此最美的時節相遇。

他卻寬厚而寵愛地一笑:春花燦爛,夏葉葳蕤,秋實甘美,冬枝俊逸……各有各的妙處。我沒覺得這個時候認識你,有什麽遺憾啊。因為——好女人也像一棵樹,四季,都有不同的風景。

你是我溫暖的手套

◎一路開花

十六歲的春日。班上開展了一次有趣的活動,為了讓全班男女同學能夠和睦相處,老師特設了下周一為“女生節”,要全班的男生為女生做一件好事,並且贈送一件有意義的小禮品。

我選了她。葉小花。一個在此時幾乎被全班男同學遺忘的農村女孩。靠窗的角落裏,她安靜地低著頭。當台上的我大聲叫出她名字的時候,她被猛然地嚇了一跳。全班男同學開始前後起哄,大笑。

那樣的笑聲裏,我與她一同陷入了年少的尷尬。

我與她不同。我選擇她,完全是出於仁慈,甚至是一種對弱者的可憐。雖然,我知道這個詞對於葉小花來說是那麽殘忍,可我想不出還有其他理由。她接受我,估計也是無可奈何的抉擇。因為大家都知道,除了我之外,不會再有第二個男生選她。

每一堂課她都聽得非常認真,尤其是外語。而我,痛恨所有的科目,我和年級中甚至是全校不愛學習的壞學生都認識。我們一起上通宵網、抽煙,偶爾用拳頭對著別人的鼻子出氣;背書包去果園裏偷果子,大口大口地吃完果子,把剩下的殘碎放在上課起立時前排同學的板凳上……

幾乎所有的壞事我都做過。我討厭外語,以至於每次考外語的時候,聽力題還沒有放,我已經把所有的選擇題做好,就等著交卷的時間到來。

班上有一個規矩,每次期中期末考過後都要進行一次排位大整理。全班同學走出教室,按照考試成績的先後一一入場,挑選自己想坐的位置。

我記得很清楚,那次葉小花的成績排名第一。她在所有驚羨的眼神中,緩慢地邁進了空蕩的教室,朝著那個靠窗暗黑的角落走去。坐定的那一刻,我不知道怎的,感覺胸膛被什麽東西壓了一下,沉沉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