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第2/2頁)

在小伊結婚的前夜,我又一次見到了她,身形沒變,著裝和神態成熟了許多。我也不知道該和她說些什麽,就只是客套地微笑著看她。晚餐席上一片歡騰,大家推杯換盞、觥籌交錯,我隔著老友們灑落的酒簾望著對面的她,相顧無言,只能把冰涼的燕京啤酒一杯一杯地往肚裏灌。第二場集體去唱歌,我唱了《雪候鳥》,她唱了《催眠》,那都是我們在一起時最愛的歌曲。唱著唱著,我和小伊就坐到了一起,她把頭悄悄地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就像我們曾經最熟悉的那樣。過了12點,老友們嚷嚷著找個酒吧進行第三場去,我和柯依伊趁亂溜了出來,席地坐在東三環邊兒上說著醉話。她問我:“方鵬,你知道為什麽你畢業的時候我追著火車跑那麽遠嗎?因為我知道你這一走,我們就再也不可能了。”

把小伊送回家,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北鑼鼓巷,幾個兄弟橫七豎八地擠在一個房間裏詐金花,見到我回來了,他們各懷鬼胎地沖我笑了笑,然後繼續賭博。我抽完一支煙,起身踩滅煙頭對他們說:“哥兒幾個,明兒跟我搶親去吧。”大夥兒連忙按住我:“冷靜,千萬冷靜!”許寧說:“你說你搶了親幹嗎呢?結婚?”

小馬從旅行箱裏翻出一包芙蓉王和半瓶黑方。我們把煙抽光了,把黑方又放回原處。大夥兒昏昏欲睡,但都還硬挺著聽我絮叨,聽我說我當時怎麽覺得不應該再和小伊繼續了,聽我說兩個獨生的孩子、兩個不同的城市、兩個不能遠離的家庭……最後,老二實在忍無可忍地打斷我,他在床上翻個身爬到我面前大聲說:“方鵬,我說句話你別不愛聽,你那時候已經不愛柯依伊了!”

是嗎?我那時候已經不愛她了嗎?

我怎麽覺得,時至今日,我還那麽愛她,愛到深入骨髓呢?

我們的記憶其實是很不靠譜的東西,沒有什麽可以證明我們的回憶到底是不是和真實一樣。我們都會不自覺地忘記一些不願記得的東西,甚至去粉飾它、修改它。因為過去早已經失去,回憶也不過是屬於眼前的一段情緒、一段幻影。懷念舊情和重新開始的愛,分辨起來,談何容易。

第二天,大夥兒組團去參加柯依伊的婚禮,除了我和魏星,他剛剛受了離婚的傷,到那時還見不得“花田喜事”。中午,我倆待在南北鑼鼓巷交界處的一家川菜館裏,等著婚禮現場的直播,老二一會兒給我們打一個電話,說:“哎,我們已經準備好一個小包子,裏面塞的全是芥末,待會兒新郎過來,非嗆死丫個孫子!”“哎,那新郎傻大高,眼鏡男,長得跟你似的。”“哎,方鵬,連張倩都說,這新郎長得跟你有點兒像嘿,你現在是不是特得意?”

“滾蛋!”我說,“我就問你,你覺得這男的是過日子的人嗎?”

“你想聽實話嗎?”

“廢話。”

“是。”

“那就行……不聊了,安心吃飯,敬酒的時候給我發消息。”我掛斷了電話。

差不多12點一刻的時候,老二的短信來了:“已經敬到上一桌,快到我們這兒了。”我給魏星倒了一整杯酒,給自己也斟滿了,等了兩分鐘,算算柯依伊夫婦差不多該到老二他們這桌敬酒了,我端起酒杯沖著小伊婚宴的方向,“幹杯!”我一飲而盡。

“傻X。”魏星罵了我一句,把自己的那杯酒也一口悶掉,“你就是個大傻X!”

我沖他一樂,沒有還嘴,我不能罵他,因為那天,他就是我的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