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消逝的青春 跨年(第2/3頁)

同學們很是激動,搞到最後拖堂了,一放學大家背著書包就跑了。等我早上過來,發現昨天沒人擦黑板。想到當天是我值日,拿起黑板擦就開工了,一句一句擦,擦一句讀一句。

當我擦到黑板最左邊角落的位置時,看到很小很小的一行字,小到幾乎看不見,它們安安靜靜躺在那邊,幾乎很難被察覺,又醜陋又謙卑的幾個字,上面寫著:安平喜歡七七。我愣住了,班裏只有我叫七七。

我趕緊跑到安平的座位上,掏出他的作業本,對照著字跡,發現黑板上的字跡確實是他寫的。再細看那幾個歪歪扭扭的漢字,若不注意,完全看不出來。我很緊張,趕緊擦掉,很用力地擦掉,不想被人看到。他來上課,我裝作不知道,他也沒任何異常。

這件事很快淹沒在以後的日子裏,幾十年的歲月長河,這件小事顯得太過微不足道,只是一次風起時的細小波瀾,眨個眼的工夫就風平浪靜。我跟安平幾乎沒有任何交集,到現在我都不知道那幾個字是不是我看走眼了。

我裹緊衣服,拿著扳手出去,遞給正在忙活的安平。

“班級前幾名都不記得我這個老同學了,嘿嘿!”我一過來,他就跟我調侃。

“哎喲,說這話!平時我不大回來,也只有過年才能在家幾天。”我也跟他說笑。

這時,風吹掉了他的帽子,他被凍得流鼻涕,看到他拖著一根長長的寬帶線,往前方走,我跟上去,給他打手電筒,突然覺得他也挺苦的。

“你裝寬帶挺辛苦的啊,大年三十還過來。”說到工作,總是不容易的。

“沒辦法,先來學個手藝,等出師了,可以出去做。”

他拉著線,往隔壁有寬帶線的人家走,走了50米左右,停在了一根高高的電話杆處,杆子上有各種接線,繞成一團。他手臂上綁著剛理好的線,三兩下就爬上了杆子。這時風呼呼的,還有幾只狗在叫,我的頭發被吹得亂糟糟的,冷得往家裏跑。

母親知道是後村的安平過來裝寬帶,倚在門上,跟我說:“安平這人不錯的,有一回我在村裏診所掛吊水,安平也在。知道我是你媽後,還一直誇你,說你聰明,成績好,在班裏數一數二。”

“啊,這樣啊。”我跟母親說著。

“是的,安平這小孩真不錯。那回我在醫院掛水忘記帶錢了,還是他幫我給的。我去他家還給他,他不要。”

“還有這回事啊!”

“是的呢!好像是你讀大學那時候,那次他還問你,你在哪裏讀書。人很好的!他讀完高中就去蘇州打工了,前幾年回老家,跟小霍莊上一個女的結婚了,長得還挺好看的,生了一個兒子,都兩歲了,只是……”

母親說到這裏,停了下來,擡頭轉向門口看了看,又回過頭來,壓低了聲音,跟我講:“只是他小孩身體不大好,經常去醫院,也苦哦!”

聽到外面有動靜,我們馬上住了嘴,不敢再說。不一會兒,安平和他的胖師傅走了進來,說外面的線都通好了,房間裏裝一下就沒問題了。

燈光下,我今晚第一次看清安平,他還是像小時候,小腦袋小眼睛大鼻頭,規規矩矩的,柔柔弱弱的。那種和氣又卑微的神氣,13歲和30歲,是沒有任何區別的。有些氣質,歲月磨不掉,就真的跟本人一體了。

我們沒再提小學的事,我確實也想不起來多少了。

“這路由器什麽的,樓上也能有信號嗎?”父親一直忙前忙後,他過來問。

“有好的,也有孬的,看你要哪種。”胖師傅回。

“就好的吧,等會兒我把錢補給你。”我說完,讓他們到裏屋去,裏面暖和點。

安平說:“算了,馬上就好了。”

我把母親做好的糕點給他吃,他說:“這個我吃不慣,倒是可以把糕點裝回去,我家那口子喜歡的,嘿嘿!”說完還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幫他裝好後,他說了聲“感謝”,又問我:“你在上海工資多少啊?你那麽厲害,應該不低啊。”

被他這樣一問,我尷尬起來。多了少了都不好作答,只得說“沒多少,混日子罷了”敷衍過去。

“讀書出來的,總比我們這些窮打工的好呀!”他哈哈笑著。

寬帶裝好後,電視機裏春晚已經播到準備倒計時的階段了。他跟胖師傅準備走了。我一推開門,冷風就竄進身體裏。等他上了車,車子立馬就發動起來。

我突然想起,追過去說:“把路由器的錢給你。”

安平坐在副駕駛,他又套上他的帽子,笑了笑,謙虛又客氣地說:“不用啦,老同學一場,謝謝你的糕。”說完他還把裝著糕點的袋子拎起來搖了搖。

我說:“大過年的,早點回去休息,很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