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不會遇見你(第5/20頁)

謠言可以毀滅一個人,也可以重鑄一個人。可以組成一個人記憶裏的每一個細胞,也可以讓一個人失去照片上前後左右的所有臉。

夜慢慢地深下去了,街燈的光芒透過窗簾。我改完了轉學的申請表,揉了揉酸痛的腳踝,打開顧驚雲的人人主頁,滿屏都是別人點上的蠟燭。我曾領會過謠言的力量。當年因為簡意澄傳出來的關於蘇鹿的謠言,不知道我們這兒有多少人反目成仇。

大概就是她了吧。我把鼠標點上最近訪客裏蘇鹿的頭像,才發現她已經刪了我的好友,我看不到關於她的任何信息。

因為我和簡意澄之前的關系,他們那些人永遠都不會接我電話。偶爾有一個不小心點了接聽就二話不說地掛掉。這更讓我覺得他們在隱藏著什麽。我小心翼翼地點著鼠標,把網頁往下拖動。

這時候我發現了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顧驚雲的轉發記錄非常無規律,甚至出現了合肥機動車限牌和房地產稅這種新聞。沒聽說他打算在國內買房,他也不是合肥人。這兩條新聞按理說和他毫無關系。但是他不僅曾經閱讀過,還鄭重其事地轉發。

我把他的轉發記錄一條一條地復制下來。試圖找出來他們之間的聯系。“塞上長城空自許,鏡中衰鬢已先斑。”我點開這條,提示沒有訪問權限。看起來只是個文藝青年無聊時寫的詩。

“你們去睡吧,皇馬有我把守。”

“若風解說!瞬間爆炸!請叫我中路殺神!”

“房地產稅最晚應於2017年‘兩會’後實施。”

“若有天我背上行囊,誰還會記得我?”

“出售卡碼木吉他480。”

“機動車限牌離合肥還有多遠?”

“開在手上的花——2014高中生滿分作文精選。”

“北大虐狗事件回應:戴口罩男子系臨時工。”

“神仙居住的地方——阿爾卑斯山。”

我試著從這一串無意義的轉發記錄裏找到規律,先是把它們的首字母都排列出來,nrcncjkbs,顯然不對。然後我拿出手機,把這一串字母用手機的九格鍵盤打出來。672625527。雖然不知道這串數字是什麽意思,我還是把它記了下來。說不定是什麽銀行卡密碼。

然後我試著在這些文字裏找到彼此相關的詞語,這可能是一句話,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顧驚雲要用這種方式把它隱藏起來。我前後共找到了斑馬,神仙,卡車,花狗。正在我即將絕望快要放棄的時候,若風的視頻終於提醒了我。

若風……先有若風後有天,卡牌在手虐神仙?

我盯著從這些轉發記錄裏畫出的紅圈組成的句子。顧驚雲有什麽仇什麽怨也不可能轉發了十篇互不相關的東西只為了告訴大家這句話。除非他腦子壞了,或者他是抗壓吧的十六級大手。

黑夜總是難得的清靜時刻。思瑤睡了,隔壁總在互相破口大罵的一對男女室友也睡了。我穿上拖鞋,靜悄悄地出門去拿一罐可樂。黑夜裏沉默的靈魂也都睡了,仿佛一台靜止的老電視,噼噼啪啪地閃動著雪花,讓人不忍心打擾。

我打開冰箱門的時候感覺到有人抓住我的手。思瑤站在冰箱旁邊,光從下往上照在她的臉上,把她的眼窩照得更加深陷。

“你還沒睡啊,這大半夜的。”我順手拿了一罐可樂遞給她。

“我害怕。”我這時候才發現,她的臉因為虛弱而泛紅,眼睛裏充滿了坐臥難安的恐懼。她接過可樂,十根手指像是琴弦一樣顫抖。

“怕什麽啊,快點睡吧。”我一瘸一拐地穿過整個客廳,走到窗邊去,打開窗簾,把窗台上的幾塊零錢握在手中。寒冷的空氣和遠方卡車的聲音一起湧進了屋子裏。

思瑤也走到我背後,她身上有洗衣粉和泡沫的新鮮味道,好像一張剛從造紙廠裏運出來的薄紙。“我房間裏有鬼。”她附在我耳邊低聲說。

我慢慢地轉過頭去盯著她笑了。我猜想這個笑容看起來一定十分難看。“你在和我開玩笑吧。”

“是真的有。”她的手不自覺的抓住了衣角,不屈不撓地重復了一遍。

“那帶我去看看。”我跟在她後面朝她房間走過去,其實我一點兒也不想看。我懷疑她可能會像馬加爵一樣騙我進她的房間,然後手起刀落取我頸上狗頭。我平時對她沒什麽關注,這麽長時間她還沒動手,我真是要感謝她的不殺之恩。

她房間裏的黑暗更加深遠。衣服胡亂扔了一地,桌椅蜷縮在黑夜裏,被她踢得乒乓亂響。“坐下。”她把我拉到她的床沿邊。有那麽一刻我以為她就要靠在我的肩膀上。她最終嘆了口氣,擡起手指向半掩著的百葉窗。“就在那邊,窗外。我睜開眼睛,就發現有人在盯著我。”

“可能是只浣熊。”我站起來,撥開百葉窗。小區裏的夜燈在窗戶上暈出一團團暗淡的光圈,好像是新年夜裏紙糊的燈籠。“它藏在樹上,被你嚇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