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吱嘎……”

肉鋪的門開了,門縫裏擠出一個圓滾滾的小胖子。他上身穿著一件姜黃色的厚棉襖,大腦袋上戴著棉襖自帶的棉帽子,遮住大半張臉,只留出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

門檻有些高,小胖子的小短腿將將落地,松軟的白雪就給了他一個下馬威——小腳往前一出溜,人就栽倒了,一屁股坐到了門檻上。

“shit!”小胖子又脆又快地罵了一句。

他完全不懂這個詞究竟什麽意思,只聽自家娘親罵得過癮,便偷偷學會了,時不時地學以致用一下。

“喲,胖墩兒又出來掃雪啦,你娘呐?”對面包子鋪的老板娘揚聲問道。

“趙嬸嬸,我娘親做早飯呢。”小胖子艱難地撐著笤帚站了起來。

包子鋪的趙嬸子拄著大掃帚,直了直肥碩的腰身,對隔壁正拉風匣的鐵匠說道:“瞧瞧,還是人小紀會教孩子,胖墩兒還沒他娘小腿高呢,就想著幫他娘幹活了。瞅瞅我那幾個傻兒子,嘖嘖……人比人氣死人喲。”

恰好,肉鋪左邊的雜貨鋪也開了門,走出一個紅襖紅裙的清秀姑娘,冷哼一聲,道:“讓個三歲小孩出來掃雪,她還是人嗎?”

小胖子一歪頭,淩厲地瞪了那姑娘一眼,“你才不是人,我出來堆雪人的。”他口齒伶俐,反擊又脆又快。

趙嬸子抹搭那姑娘一眼,說道:“讓三歲的孩子掃雪是不成,你十五了,你娘讓你掃雪總成了吧。”

“我就不掃,我娘都沒說什麽呢,要你管。”那姑娘跺了跺腳,又進去了。

“娘倆一大早上就吵,一裏地外都聽見了,還沒說什麽。尖懶饞滑,一看就是個賠錢貨。”趙嬸子小聲嘀咕幾句,把自家前面的街道清掃出來,回鋪子裏去了。

胖墩兒拿著笤帚,一點一點地把積雪掃起來,堆到窗子底下,起了一個尺余高的小鼓包就停了手。

他扔掉笤帚,在雪堆旁小心翼翼地蹲了下去。他的棉褲厚,腿還短,這個動作做得頗為艱難,剛蹲一半就又摔了個屁墩兒。

小人賊兮兮地左右看看,見沒人注意到他,松了口氣,趕緊爬起來擦擦褲子上的雪,撅著小屁股,拍拍打打地堆起雪人來……

紀嬋出來時胖墩兒的小雪人已經堆好了。

小雪人半尺多高,肚子大,腦袋小,臉上還有兩個石子做的黑眼睛。

雖說不夠完美,但雪人的雛形已然具備,對於一個三歲半的孩子來說相當難得了。

“嗯哼!”紀嬋清了清嗓子。

胖墩兒立刻回了頭,小手笑嘻嘻地指向那片禿了一小塊的雪地,邀功道:“娘,我來幫你掃雪啦。”

紀嬋點點他的小腦門,“雪人堆得不錯,雪掃得很一般喲。”她操起大掃帚,一劃拉就是一大片,“這才叫掃雪呐。胖墩兒,你等娘掃完雪,咱們再堆個大雪人,就站在你的小雪人身邊,好不好?”

“好。”小胖子眼裏有了幾分雀躍,自動自覺地後退兩步,捂緊小嘴,防止飛起的細雪落到嘴裏去。

紀嬋動作快,不過盞茶功夫,肉鋪前面的雪就被清理幹凈了。

她用鐵鍁把雪堆高,拍實,正要塑形,就聽不遠處傳來了馬蹄聲。

一人一馬從官道上跑下來,到街道上時馬上之人“籲籲”兩聲,馬跑的速度慢了,踢踢踏踏地到了肉鋪門前。

中年男人下了馬,笑著朝紀嬋拱了拱手,“紀娘子,有大案子了,我家大人有請。”

紀嬋一怔,問道:“現場怎麽樣?”

中年男人道:“現場在進京的官道上,往來都是車轍和腳印,幾乎沒有勘察的價值,所以只是請紀娘子看看屍體。”

紀嬋點點頭,“那就不急了,朱大哥進去喝杯熱茶,稍等片刻,我把手頭的活兒幹完。”

“這……”中年男人猶豫片刻,還是說道,“大理寺少卿司大人回京,昨天到的襄縣,就住在襄縣的驛站裏,他在主持這個案子。”

司豈?

紀嬋有些驚訝。

襄縣在順天府的管轄內,距離京城只有一天路程,紀嬋經常為衙門工作,對京城的官場甚是熟悉。

三年前,司豈中了狀元,隨後新皇泰清帝繼位,任命前次輔司衡擔任首輔,司家重新回到大慶朝的政治權利中心。

司豈從翰林院的從六品編撰做起,三年間就成了正四品大員,升遷的速度堪比火箭。

紀嬋眼裏閃過一絲笑意,“司大人乃人間俊才,上任以來破獲奇案無數,即便沒有我,想來也會一如既往。而且現場已經被破壞了,我早到一會兒晚到一會兒也沒什麽關系吧。”她揮著鐵鍁又“啪啪”地拍了起來。

朱大哥朱平有些無奈,把馬拴到拴馬樁上,搖頭笑道:“你呀,你這叫恃寵而驕。”

襄縣縣太爺朱子青出身京城豪門,雖是庶子,但很有能力,年紀輕輕屢破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