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二月二十四,紀嬋講第二堂課的日子。

下了馬車,紀嬋、小馬提著畫板和道具輕車熟路地往教室去了。

快到院門口時,羅清尋了過來,隔著十幾丈開始喊:“紀大人,這邊來,那屋子不夠坐,祭酒大人臨時換了大屋子,在這邊。”他擡起胳膊往北面劃拉了一下。

小馬抱怨道:“這是國子監又不是菜市場,怎會突然多那許多人,是不是又有人搗亂?”

紀嬋道:“搗亂不一定,好奇是一定的。”

她是女人,二十出頭,還是個仵作,居然敢在國子監開課教畫畫,很容易讓人產生一種不知天高地厚的錯覺。

羅清跑過來,從紀嬋手裏接過畫具,說道:“紀大人不必擔心,我家三爺四爺在,左大人在,還有董大人、汪大人……總之來了半個大理寺,咱不怕他們。”

他這等於承認一定會有人搗亂。

“切,一群狗眼看人低的東西。”小馬低低罵了一句。

他倒不擔心紀嬋講不出東西,只是單純反感這些自以為是的權貴們。

女子怎麽了,仵作怎麽了,年紀輕輕又怎麽了。

他可以拍著胸脯說,他師父是全天下最博學的女子,整個大慶無人能敵。

就這麽厲害!就這麽能耐!

國子監占地面積廣,三人又往前走了兩盞茶的功夫才到地方。

學生沒看到,紀嬋先瞧見等在外面的幾十個小廝。

他們也瞧見了紀嬋,場面登時沸騰了。

紀嬋笑著對小馬說道:“讓這麽小廝聚在一起,也算你師父我有本事了吧。”

羅清還挺不屑,“他們算什麽,祭酒大人、監丞大人,還有好幾位名聲在外的博士都來了,紀大人可千萬不要緊張啊。”

紀嬋道:“不過切磋切磋繪畫而已,沒什麽好緊張的。”

三人到了院門口,正要進去,司豈和司岑一起出來了。

司岑熱情地打了個招呼,腳下也快了幾分,“紀大人好,我叫司岑,你還記得我吧。”

紀嬋拱了拱手,“司大人,司四爺。”

司豈點點頭,薄唇勾起一抹笑意,說道:“人雖多,但也不必緊張。”

紀嬋道:“放心,他們又不會西洋畫,我想怎麽講就怎麽講。”

司岑豎起大拇指,“紀大人好氣魄。”

司豈涼涼地看了他一眼,司岑嘿嘿一笑,躲一邊去了。

“紀先生請,幾位老大人來得早,等了一會兒了。”司豈一擺手,示意紀嬋先進。

他給紀嬋做足了面子。

紀嬋領情,昂著頭,以先生的姿態進了屋。

羅清和小馬抱著畫架和道具也跟著進去了。

司岑做了個怪相,小聲道:“三哥,你對前嫂子還挺好的嘛。”

“她是胖墩兒的娘。”司豈瞪了他一眼。

司岑撇撇嘴,嘀咕道:“我看不止如此吧。”

……

紀嬋是見過世面的人,卻還是被屋子的盛景給驚著了。

這裏不是現代的階梯大教室,面積頂多有十個平方丈左右。

居然坐了百十號人!

椅子一排接著一排,腿都伸不開。

人頭攢動,跟下餃子似的。

這樣能畫畫嗎?

紀嬋環視一周,還真有帶畫板來的,都在墻邊立著呢,擺不上。

繪畫繪畫,當然以畫為主。

難道看她畫不成?

頭疼!

“不才見過諸位大人。”紀嬋團團揖禮,生怕落下了誰。

祭酒、幾位國子監的大人,左言,以及大理寺的同僚們笑著點頭還禮。

“呃……”紀嬋本想隨便說幾句準備好的開場白,可是醞釀了一下後,又覺得在大儒面前不夠有文彩,不如不說,便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開始講了。

“今天給大家講素描,這是一種基本的繪畫形式,它是觀察、表現目標形體的明暗關系、質量以及空間感的藝術……”

她剛開一個頭,下面就“轟”的一聲議論開了,說話聲音不大,但架不住說的人多——現場像飛起了一團蒼蠅,“嗡嗡”個不停。

“質量是什麽東西,空間感又是什麽,糊弄人的吧。”

“聽不懂。”

“我也聽不懂。”

“慕名而來,能不能講點兒大家能聽懂的?”

……

“啪啪……”第一排的老人家拍了拍放在前面的畫架,這位是國子監祭酒吳凡吳大人,乃當代大儒,在讀書人心中極有領袖地位。

眾人消停了一些。

吳大人和藹地說道:“紀大人,我大慶與西洋相距甚遠,西洋畫與我大慶的丹青想來也有極大差異,還請紀大人講得仔細一些。”

紀嬋當然知道他們可能聽不懂,也知道這些眼高於頂的讀書人對她這樣的愣頭青沒什麽好耐性。

心裏早有準備,此刻也就沒什麽好尷尬的。

紀嬋笑著說道:“多謝吳大人提醒,在下講課之前,曾研究丹青一二,對二者之間的差距也有清醒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