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打從見著那位錦衣公子起,桃酥的心就高高地懸了起來,再沒能落下。

一路上,她小心翼翼地跟在沈瓊身邊,生怕會出什麽意外。隔著幕籬的輕紗,她看不清沈瓊的神情,只是覺著無比壓抑。

可沈瓊卻很安靜。除了最初短暫的失態,她與往常殊無二致,仿佛是真心認為,那不過是個模樣相仿的人罷了。

直到回到禪院,雲姑已經領了齋飯,見她二人回來,起身笑道:“聽說大慈恩寺的齋飯味道不錯,快來嘗嘗。”

沈瓊應了聲,若無其事地在對面坐了下來。

可桃酥卻沒她那麽淡然,臉色難看得很,煞白煞白的,倒像是見了鬼一樣。

雲姑一眼就看出不對來,問道:“桃酥這是怎麽了?”

桃酥正想開口,卻被沈瓊給攔了下來,她挑著齋飯,平靜地說道:“沒什麽事,少一驚一乍的。快些吃飯吧,吃完了好回家去,我累了。”

“這……”雲姑知道她在扯謊,可如今這情形,也不好追問,只能暫且將心中的疑惑壓了下來,等到回家後再找桃酥細問。

沈瓊來時心情尚好,回去時,一路上都未曾開過口,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及至回到家中後,她連釵環首飾都沒卸,便直接放了床帳,歇息去了。

雲姑替她關好了房門,轉而將桃酥拉到了一旁,皺眉問道:“今日在後山,究竟發生了什麽?”

桃酥仍舊沒能從這件事中緩過神來,結結巴巴地將事情的原委給講了一遍。

饒是雲姑這樣見多識廣的,乍一聽,也被嚇到了。

她沉默片刻後,又問道:“你能確定那是秦淮,而不是模樣相仿的人?”

“八|九不離十,”桃酥咬了咬唇,小聲道,“除非秦淮還有個雙生的兄弟……”

其實不用桃酥回答,單從沈瓊的反應,雲姑就知道錯不了——若真是模樣相仿的,沈瓊才不會這樣避之如蛇蠍。

模樣相仿的人或許有,可哪怕是雙生的兄弟,舉手投足的習慣癖好也不可能一致。

沈瓊與秦淮是同床共枕的夫妻,不可能分辨不出來的。

“可他既然還活著,為何不回去?”桃酥跺了跺腳,氣道,“當年出事的消息傳來,姑娘難過得日日哭夜夜哭,到後來眼睛都不大好了。他倒好,跑到這京城來享福了!”

雲姑的眉頭皺得愈緊。

當年沈瓊的撕心裂肺,她盡數看在眼中,看著自小嬌慣養大的姑娘這副模樣,心疼得不得了。好不容易熬過了三年,出了孝期,可誰知道這人卻是陰魂不散了。

“雲姑,”桃酥又是氣又是急的,“這可怎麽辦啊?”

沈瓊雖什麽都沒說,可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異常來,桃酥至今都記得三年前她生得那場大病,生怕再重蹈覆轍。

雲姑的臉色青了又白,最後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來:“阿嬌不是都說了嗎?那不過是個模樣相仿的人。”

桃酥愣了愣:“就……什麽都不管?”

“秦淮三年前就死了,”雲姑的話音中透著些恨意,“孝期都已經過了,還有什麽好說的?哪怕他如今還活著,在咱們這兒,也已經死了。”

桃酥想了會兒,狠狠地點了點頭:“好。”

“去給姑娘熬個粥吧,她晌午沒吃多少東西,等醒了記得讓她喝些。”雲姑將桃酥給打發後,自己思來想去,總覺著事情不能就這麽算了。

她將全安給找了來,讓他回大慈恩寺去,看看能不能打聽出來那人究竟是誰。

全安是沈家的家仆,辦事牢靠,忠心耿耿。他雖不明白雲姑為何會語焉不詳地遣他去查這種事情,但並沒多問,應下之後便立即出門去了。

雲姑少有這樣不安的時候,她在院中徒勞無功地轉了幾圈,後又輕手輕腳地進了沈瓊房中,在外間守著。

雲姑將早些年的舊事,一樁樁一件件地拎出來想了又想。

從一開始,她就不大喜歡秦淮這個人,覺著他來歷不明,可奈不住沈瓊自個兒喜歡,所以也只能由著去了。如今再想想,當初的確有些說不通的蹊蹺,只是那時沒人深究罷了。

一直到暮色四合,沈瓊都未曾起身,雲姑嘆了口氣,上前去輕聲細語地將人給喚醒。

“阿嬌,”雲姑將床帳掛起,十分溫柔地開口道,“起來吃點東西吧,我讓桃酥熬了你愛喝的紅豆粥。”

沈瓊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應了聲,可隨即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雲姑見沈瓊這模樣,心隨即揪了起來。

她原不想在沈瓊面前貿然提起此事,可斟酌之後,終於還是開口道:“我知你心中難過……若是想哭的話,只管哭出來便是,千萬別悶在心中。”

沈瓊的身體原就不好,若愁緒郁結五內,只怕又要大病一場。

雲姑見沈瓊不肯說話,忍不住長嘆了口氣,只得由著她繼續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