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紅杏是分得清輕重緩急的人,她雖不知道沈瓊為何會突然出現在此處,但觀其衣著打扮,便知道絕非是過了明路正經上門來的。這樣喬裝打扮,必定是瞞著人,生怕被發現。

她半刻都沒耽擱,直接引著沈瓊進了門。

進房間後,沈瓊大略掃了一眼,便不由得皺起眉來,再想想這空落落的院落,她心中更是氣得厲害。

江雲晴在裏間躺著,聽著腳步聲後,隨即警醒起來,撐著坐起身來:“紅杏,是誰來了?”

她入冬時因著院中炭火不足,染了風寒,大病了一場,直到開春方才漸漸地好起來。可這病到底是耗了元氣,幾個月間,她便瘦了一大圈,平日裏也總是覺著沒什麽精神。

沈瓊一進內室,見著她這憔悴的模樣,眼淚霎時就落了下來。

在沈瓊的印象中,江雲晴是個最溫柔不過的姐姐,說話總是輕聲細語的,性子也好得很,任她怎麽鬧也不生氣,甚至不會有半點不耐煩。

沈瓊少時是個病秧子,沒什麽朋友,旁人總嫌棄她,怕被過了病氣,只有江雲晴會陪她玩。她若是生病了,江雲晴也總會上門來探看,怕苦不肯吃藥的時候,也是江雲晴千哄萬哄,變著法地讓她高興。

這些年來,沈瓊是真心將她當做自己的長姐看待的,如今時隔多年再見,竟是這番境地,實在是心如刀絞。

江雲晴也沒料到沈瓊會來此處,她倒是透過這扮醜的妝,一眼認出了沈瓊,可仍舊難以置信:“阿嬌?你……”

話沒說完,她便止不住地咳嗽起來。

“晴姐,”沈瓊連忙快步上前,扶了她一把,又替她輕輕地拍著背順氣,“我來看你了……我來晚了。”

她心中後悔得厲害,若早知江雲晴是這般處境,她一早就該到京城來,哪怕是鬧上一場,也要將人給帶回江南去好好養著。

紅杏倒了茶來,江雲晴喝下後,那撕心裂肺似的咳嗽總算是止住了。

沈瓊瞥了眼那茶水,眼淚落得更急了。

她原也想過江雲晴興許會遭為難,可沒到自己親眼見著,怎麽都想不到,堂堂將軍府竟然能苛待人至此地步。

“我不是年年都讓人送年禮、送銀錢嗎?”沈瓊抹了把眼淚,問紅杏,“幾千兩銀子,怎麽拿這殘茶來湊合?”

當年充作嫁妝那三千兩,再加上年年送的東西、銀錢,能養活一大戶人家了十年吃穿不愁了。沈瓊著實不明白,這綠漪閣中的日子怎麽能過成這樣。

紅杏是個硬氣的人,這一年多來陪著江雲晴過苦日子,也沒半句抱怨的話說。如今被沈瓊這麽一問,只覺著眼中泛酸,隨即也落下淚來。

“我就說,姑娘你是最念舊情的人,不會平白無故斷了來往。這幾年都收到的東西越來越少,今年更是什麽都沒有,必然是被二夫人給扣壓下了。”紅杏勉強止了眼淚,“可姨娘偏不許我聲張,也不去討公道,所有的苦處都自己咽了。”

“什麽?”沈瓊這次是徹底動了怒。

她知道紅杏是決計不會騙自己的,可這件事,著實太過匪夷所思了。這些年來,寡廉鮮恥的人她見了不少,但卻萬萬沒料到,將軍府竟也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這些個貴人們,張口閉口都是禮節規矩,數次駁了她的拜帖,說是不合規矩,私底下竟是半點臉面都不要了。

若非是還有些理智在,她怕是立時就要找那位二夫人質問了。

江雲晴性子軟,始終插不上話,見沈瓊氣得臉都白了,這才勉強按下她,低聲道:“你別生氣,這事兒我也知道。”

若只是銀錢,沈瓊自然不會在意。她又不缺這幾千兩銀子,年年送東西過來,無非就是想要江雲晴過得好些罷了。如果將軍府好好待晴姐,哪怕是從中動手腳克扣了銀錢,她也不會說什麽。

可偏偏,銀錢也拿了,卻將人給折磨成這瘦骨嶙峋的模樣。

沈瓊輕輕地攬著江雲晴,甚至覺出些硌手,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你這個傻子,”沈瓊氣得都有些發抖了,“受這樣的苦,怎麽也不同我說?我這次來,非得給你討個公道不可。”

“阿嬌,”江雲晴替她抹了眼淚,勉強露出些笑意來,“我能見著你就已經很高興了,至於旁的,並不在意。”

沈瓊就猜到她會是這麽個反應,受了委屈也不肯說,若是雲姑與桃酥過來,必定是問不出什麽話來的。她搖了搖頭:“你性情好不在意,可我不行,我在意得要命。”

江雲晴是看著沈瓊長大的,知道她是個一點就炸的炮仗性子,也不怎麽聽勸。

兩人就這麽對峙了片刻,終歸還是江雲晴先開了口,嘆道:“你興許不知道,這京中許多所謂的世家大族,皆是表面上看著興盛,可背地裏家底早就快掏空了,往來的應酬送禮都得好好盤算著。老將軍為人剛正不阿,家風也很嚴,從不會做那種收受賄賂之事……可僅憑朝廷俸祿,那裏養得起這麽一大家子人,撐得起往來的應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