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沈瓊倚在櫃台旁,好整以暇地打量著那少年。只見他在落筆寫下名姓前猶豫了一瞬,等到將筆放下後,再看過來的眼神也顯得有些飄忽不定。

一見他這模樣,沈瓊心中便明白,這名字八成是假的。

“陳朝……”沈瓊並沒戳穿,她低頭吹了吹那墨跡,而後擡頭笑道,“那咱們就來商量商量畫什麽吧。”

陳朝皺了皺眉:“難道不是由著我隨意畫嗎?”

他並不愛聽旁人指手畫腳,從來都是依著自己的喜好,想畫什麽便畫什麽的。

沈瓊知道小公子總是難免會有些脾氣,耐著性子解釋道:“不必擔心,你的畫技擺在那裏,我自然沒有資格胡亂指點江山,只有一點點小要求罷了。”

她這話還順勢恭維了一句,陳朝知道是有意為之,但好話誰都愛聽,他也不能免俗。故而再開口時雖仍舊不大情願,但卻不似先前那般抵觸了,倒像是被順了毛的貓似的:“什麽要求?”

“這兩張畫上,我想要盛裝的美人,至於什麽情形、如何來畫便由你自己來定。”沈瓊含笑看著他,繼續道,“再有就是,你作畫時得用上我家的胭脂。”

聽前半句的時候,陳朝還未覺著如何,及至聽完之後,卻被這個莫名其妙的要求給搞懵了。因為胭脂不比顏料,也就撐個一時,過不了多久便會消褪,屆時這畫也就相當於被毀了。

花近千兩銀子,買兩張注定留存不了多久的畫,是圖個什麽?

陳朝簡直疑心自己是聽錯了,但看著沈瓊這模樣,也不似是信口胡言,忍不住問道:“你為何要如此做?”

陳朝看過來的目光,簡直是像在看傻子一樣。沈瓊也用同樣的目光看了回去,微微一笑:“我這是個胭脂鋪子,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陳朝:“……”

他先前只聽人說這裏在求美人圖,並沒留意旁的,如今被沈瓊這麽一提醒,才總算是想明白了其中關系。

“你重金求美人圖,傳得滿京城都是,最後就是為了賣胭脂?”陳朝難以置信地問道。

所謂士農工商,陳朝是自小錦衣玉食養大的世家公子,平素裏接觸的也都是琴棋書畫這樣的風雅之事,從不會有人講生意經給他聽。

起初聽到有人求美人圖時,他還當是個風流軼事,卻沒想到,最後竟然是為了給商賈生意鋪路的。

這其中著實是有些落差,陳朝雖不至於看低商賈,但一想到自己的畫是這樣的用途,心情卻是微妙了起來。

他的心思都寫在了臉上,清清楚楚的,沈瓊好整以暇地端詳著他神情的變化,笑盈盈地點頭承認了:“是呀。”

沒等陳朝再說什麽,沈瓊便又將他方才簽的那信箋抽了出來,輕輕地撣了撣:“小公子,你莫不是要反悔吧?”

陳朝被她噎得臉色都變了,總覺著自己這是被算計了。

這一紙契約於他而言其實並沒多大實際的約束,哪怕他翻臉不認,對方也不知曉他的身份住處,自然沒法追究。若是真知曉了,怕是更不敢說什麽了。

然而他並非是那種會翻臉不認耍賴的人,也做不出來剛同人定了約,轉頭就不認的事情。

沈瓊也沒催陳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我應下的事,自然不會反悔。”陳朝甩了這麽一句,轉身便要走。

“你且等等,”沈瓊又將人給叫住了,轉身挑出幾盒胭脂遞了過去,“那就有勞小公子費心了……再有,別忘了咱們簽的契約上也講明了,這圖得在端午之前趕完。”

陳朝起初還覺著沈瓊是個溫柔美人,如今接觸下來,只覺著對方是個滿心算計的奸商,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揣著那幾盒胭脂出了門。

桃酥全程在一旁看著,等到陳朝離開後,忍不住笑了聲:“也不知這是哪家的公子?實在是有些……單純。”

“雖不知道是誰家的,但必定是自小嬌慣出來的。”沈瓊輕笑了聲。

沈瓊原本情緒低落,被這事一打岔,倒是好轉了些。

她將先前那些事通通拋之腦後,也不急著回家去了,將方才陳朝留下的那副美人圖又展來開,細細地看著。

及至晚些時候,暮色四合,雲姑關門落了鎖,三人這才一道回家去了。

臨睡前沈瓊還是好好的,晚間卻莫名發起熱來,嘟嘟囔囔地說著些胡話,也不大能聽得清楚。雲姑發覺之後嚇了一跳,連忙打水來沾了帕子給她冷敷,折騰了半夜,及至淩晨方才又睡去。

第二日一早,雲姑便讓人去請了大夫來。

可這大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按著尋常的發熱病症給沈瓊開了個方子,又囑咐說是要飲食清淡些。雲姑一一應了下來,親自將大夫給送出了門,又吩咐全安去拿藥,自己則是又回了房中照料沈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