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沈瓊短暫地清醒了那麽一會兒,便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雲姑與桃酥寸步不離地守在沈瓊身邊,幫她擦拭身體,給她喂藥,一直到晚間,燒總算是退了些。但也只是不似先前那般厲害,較之常人,仍舊算是低熱。

這像極了當年的情形,雲姑至今都清楚地記得,沈瓊當初的低燒持續了能有六七日。那時她慌得六神無主,心中焦急得要命,但還是只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硬撐著。

如今這病復發,便好似噩夢重演。

桃酥也焦急得很,她猶豫再三,將雲姑拉扯到了外間,低聲道:“姑娘這病,怕是同裴明徹脫不了幹系。”

當年沈瓊病了數月,直到誤打誤撞地恢復,也沒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只能將其歸於“心病”,說她是因著傷心過度,五內郁結,方才有此病症。

而等到她自己釋然,佐以藥物,便漸漸地恢復如常。

桃酥那時候並未全然相信這一說辭,可如今沈瓊在見過裴明徹之後便舊病復發,倒是讓她徹底信了這話。

雲姑臉上帶著掩不去的倦色,深深地嘆了口氣:“那又如何?”

沈瓊這個人,平素裏撒嬌賣乖信手拈來,可心中真存了什麽事的時候,卻是不肯同旁人說的。雲姑至今沒弄清楚,她究竟是放下了還是沒放下。

若是還在乎,為何要將裴明徹給趕了?若是放下了,如今這又算是什麽?

桃酥原是想著,若姑娘真是因著裴明徹病倒的,興許應當將他給請來,畢竟解鈴還須系鈴人。但轉念一想,又怕弄巧成拙,反倒起了相反的效果,刺激到沈瓊。

她張了張嘴,終歸是沒能說出口,焦躁不安地跺了跺腳。

及至晚間,方清渠總算是來了,可身旁卻並沒雲姑期待中的那位太醫。

“陳太醫今日恰巧在宮中當值,得等到明日,才能請他過來了。”方清渠行色匆匆,又是擔憂又是愧疚地問道,“她還好嗎?”

雲姑雖難免失望,但也知道此事怪不著方清渠,先道了聲謝,而後道:“不大好……她犯了舊疾。”

方清渠一直都知道沈瓊的身體不好,但並不知曉這所謂的“舊疾”,及至從雲姑這裏得知她竟又失明後,愣了好大一會兒方才回過神來。

“姑娘醒了,”桃酥從裏間出來,替沈瓊傳了話,“她說請方公子進去。”

沈瓊倚在迎枕上,原本白皙的肌膚透著病態的紅,嘴唇卻幹得厲害,原本顧盼生輝的桃花眼此時已經沒了光彩,像是個木頭美人似的。

她手中捧著杯茶水,小口喝著,及至聽到腳步聲後,偏過頭去笑道:“翰林院近來還忙嗎?”

方清渠不是沒見過沈瓊病中的模樣,可這次卻格外揪心。他也不大明白,為何沈瓊這時還能笑得出來,若是易地而處,他怕是早就要瘋了。

“不算忙,”方清渠怕她擔憂,又補了句,“我的分內之事都已經做完了。”

沈瓊點了點頭,又道:“雲姑可同你講了我這病?算是陳年舊疾了,但不妨事,你不必為此費心,更不要因此耽擱了正事。”

雖說方清渠是皇上欽點的狀元郎,但也只是顯赫一時,他出身寒門,身後並無依仗,入了翰林院後同旁人也沒多大區別。

沈瓊心中很清楚這個道理,所以並不想因著自己的事情,影響到方清渠。

都這時候了,她卻還記掛著這些,方清渠又是感動又是無奈:“我自己有分寸的。你安心養病,不要再多想才是。”

“我這病……”沈瓊知曉雲姑也在,故而沒說什麽喪氣話,只道,“隨緣吧。”

她至今都沒想明白當初這病是怎麽好的,如今自然也沒什麽把握,敢說一定會好。

方清渠算了算翰林院的安排,如實道:“我明日未必能來,但會想法子去托陳太醫來為你診治。他醫術高明,必定會有辦法的。”

方清渠並不知道沈家當年為了她這病白折騰了多久,故而對此還算是頗為樂觀。

沈瓊倒也沒多說什麽,無聲地笑了笑,又問道:“說起來,令堂可到了京中?”

自打上次兩人將話說開之後,便都心照不宣地沒再提過此事,方清渠也沒料到她會在此時突然問起,先是一怔,隨後道:“她前幾日到了京中,已經安置下來了。”

沈瓊正欲再說什麽,卻被雲姑給攔了下來。

雲姑上前去,將沈瓊手中已經空了的杯子抽了出來,又將人給按了下去:“你先安心休息,有什麽要緊的話,非要急在這一時來說?”

說完,她又吩咐桃酥道:“廚房的白粥熬好了,先讓阿嬌墊墊肚子,然後再喝藥。”

桃酥依著吩咐行事,雲姑則親自送方清渠出門。

“時辰不早了,再晚些,回去怕是不便。”雲姑在院門外站定了,擡眼看向方清渠,猶豫再三,終究還是開口道,“你知道,方才阿嬌想說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