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事情發展到這樣的地步,華清年也不好再久留,只好囑咐沈瓊注意身體,千萬別氣著,而後便帶著藥箱離開了。

等出了沈家的門,華清年擡袖遮了遮刺眼的日光,長嘆了口氣,又往秦|王府去了。他思來想去,怎麽也不明白,自己怎麽就裴明徹的探子?還是那種任勞任怨的。

到如今,他覺著自己盼著沈瓊快些好起來的心,一點都不比裴明徹少。

然而這次他卻撲了個空,裴明徹並不在府上。

華清年並不想改日再多跑一趟,問了裴明徹的行程後,索性留在王府等人。他與裴明徹是多年的交情,也不見外,隨意吃了些東西後,到園中的水榭賞景歇息。

及至過了晌午裴明徹方才回來,他聽了仆從的回稟後,甚至都沒顧得上換衣裳,直接去了水榭。

“聽褚石說,你去了恒將軍府?”華清年打量著裴明徹,只覺著這事兒實在是巧得很。

“是,”裴明徹也沒兜圈子,開門見山地問,“我遠遠地還見著了她的侍女,可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雖說裴明徹並沒指名道姓,但華清年很清楚他在說什麽,忍不住又嘆了口氣,將今日在恒家的事情同他講了。

“我原是隨口一問,沒想到沈姑娘竟那樣敏銳。”華清年忍不住先辯解了句,“若早知道她會氣成那模樣,我是絕不會多提半句的。”

裴明徹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後,神情漸緩,在華清年對面坐了:“這件事是恒二的錯,她那般在乎江雲晴,生氣也是情理之中。”

裴明徹雖沒見過江雲晴,但卻是知道她這個人的。

當年在錦城時,他隔三差五便會聽沈瓊提起這個名字,也知道沈瓊每逢年節就會遣人送許多銀錢年禮,可謂是上心得很。

有時到街上閑逛,沈瓊見著了合心意的東西,便會買上雙份,一份自己留著,另一份則收到庫房,等到年底充作賀禮讓人千裏迢迢地送到京城去。

裴明徹還曾為此拈酸,覺著沈瓊心中將這位晴姐看得比自己還重。

沈瓊的回答則理直氣壯得很:“我同晴姐自幼相識,少時體弱多病,也只有她不嫌棄,會專程來哄我吃藥陪我解悶。你我相識才多久,怎麽能比?”

裴明徹被噎得說不上話來,直到後來從桃酥口中聽了些舊事,方才算是對此釋然。

據桃酥說,沈瓊是娘胎裏帶出來的病,自幼體弱,大多時候都得老老實實呆在府中,是抱著藥罐子長大的。偏她那時候又是個愛熱鬧的,總是想請周遭的同齡人來家中玩,但許多人都擔心被她過了病氣,肯過來的寥寥無幾。

哪怕這樣,沈瓊起初也是很開心的,總是會將自己的好東西都分給那幾個玩伴。但有一次她偷溜出來,卻無意中聽到幾個玩伴在背後議論,說她是個無趣的病秧子,也就是看在沈家那些東西的份上,才會勉為其難地來陪她。

無論後來再怎麽沒心沒肺,沈瓊那時候終歸是個小姑娘,氣得蹲在街角的樹下大哭了一場,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恰巧遇上賣繡品回來的江雲晴,給她買了串糖葫蘆,擦幹了眼淚,牽著她的手將她送回家去。

打從那件事起,沈瓊就再也沒邀請過所謂的玩伴來過家中,只有江雲晴會時常上門來陪她解悶,也不圖任何錢財好處,是真心將她當做妹妹一樣看待。

沈瓊這個人,從來都是別人待她七分好,她就能還十分的,自然也是掏心掏肺地對江雲晴。

裴明徹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對沈瓊的反應也並不意外,但在聽華清年提到沈瓊準備帶江雲晴回錦城時,卻還是不可避免地皺了皺眉。

在華清年以為他要想法子阻攔時,裴明徹卻低低地嘆了聲:“回去也好。”

“什麽?”華清年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我已經尋著了你家老爺子,再過十余日,應當就能回到京城來。”裴明徹倒了杯茶,垂眼道,“等到治好眼疾之後,她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我並不會阻攔。”

裴明徹曾想過將沈瓊留在自己身邊,可先前在花想容見最後一面後,他就已經意識到,自己眼下能帶給沈瓊的只有難過罷了。

他並不想勉強沈瓊做不願做的事情,更不會強求什麽,只要她能高高興興的,那無論怎麽樣都可以。

華清年詫異道:“你在何處尋著他老人家的?又是怎麽將人給勸回來的?”

自打當初從太醫院辭官後,華家這位老爺子就像是出籠的鳥似的,一去不回。這兩年來,華家兒孫們沒少寫信勸他回家,至少要整整齊齊過個年,各種法子都用了,然而老爺子就是不肯,還說什麽不必拘泥虛禮。

“我讓人同他老人家說,這裏有一位患了眼疾的,病因不詳,您孫兒對此束手無策,甚至壓根不知道這病從何而起,治了月余都未見成效……”裴明徹頂著華清年的白眼,面不改色道,“然後問他老人家能否抽空回京一趟,一來見見這個古怪的病症,二來,也挽回一下華家的聲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