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東淑因為要出京,之前特意叫收拾了幾件尋常衣裳,這會兒身上穿著的也不過是石青吉祥紋窄袖衫,茶色披帛,下襯著淺褐撒花的綾子裙。

冪籬之外的烏發挽著松松的髻,用銀釵簪著,冪籬的珍珠串子遮著臉孔,只露出了精致靈秀的下頜,跟一抹嬌嫣的紅唇。

偏偏是這樣若隱若現的,在李衾的眼中,看著竟更像是“蕭東淑”了。

“江雪”跟東淑很像,這想法本來存於他的心中,暗暗地想一想倒也罷了,忽然間竟給當事之人說了出來,卻像是直接地往他心上戳了一根刺。

李衾雙眼微微眯起看向東淑:“這話是誰說的?”

東淑早看出他變了臉色,又聽著話問的透著寒氣兒,便道:“是我失言了,請李大人見諒。”

李衾本是要斥責幾句,但是見她懷抱著那面鏡子在自己跟前微微垂頭,冪籬的珠子一陣亂晃,底下那雙眼睛卻偏沒有適時的垂下,反而半帶驚訝半是疑惑地看著他。

珠光搖曳中的那種眼神,令他難以按捺的驚心動魄。

李衾的喉頭一動,把那將要出口的話又壓下去,只淡淡地說道:“少奶奶才進京,有些不相幹的閑言碎語,最好不要什麽都聽。”

他的臉色是蒼白的,東淑的臉上卻微微透著紅,她當然知道李衾心生不悅正在責備自己,雖然沒有說重話,但被這樣當面的“斥責”,卻是她從未經過的。

雖不記得自己的出身,但骨子裏的高傲卻改不了。

先前就算是竭力的放低身段、對李持酒曲意逢迎,心裏卻實在是瞧不上那個混鬧的小子,如今給李衾面斥,心裏更是別扭的很。

只是卻清楚對方的身份,東淑從冪籬的珠串後面看了李衾半晌,垂眸道:“多謝李大人教誨,以後再不會了就是。”

此刻她的聲音也變得冷峭了幾分,不似先前婉柔。

李衾聞言卻皺了眉,不禁又多看了幾眼,覺著這口吻竟像極了蕭東淑不高興時候的語氣。

東淑低頭看見懷中抱著的銅鏡,櫻桃似的唇瓣微微嘟了嘟,覺著這鏡子也跟自己作對似的,又沉又硌手。

她本想賭氣把這鏡子還給李衾,免得跟占了他便宜,可手指撫了撫鏡面,莫名竟有些舍不得。

於是說道:“今日欠的銀子,他日一定奉上。絕不會占李大人的便宜。”

說完之後,便屈了屈膝,行禮轉身而去,春風撩過裙擺,那纖裊的身段竟翩然若仙。

李衾看著她的背影,一時無言。

金魚兒目睹全程,此刻湊近道:“主子,這個、這個江少奶奶,好大的脾氣啊,之前聽說她的性情最和軟柔順的,難道是那些人打聽錯了?”

李衾說不出自己心中是什麽感覺,眼睜睜看著東淑的身影往前消失,才終於皺眉道:“行了,走吧。”

今日李衾原本是去往家廟的,拜祭了“蕭東淑”的墳墓。

這回來的路卻正跟通往歲寒庵的是一條,他經過這市集的時候,卻是金魚兒眼尖看見了東淑跟甘棠幾個。

本來不想多事,可是看她站在攤前,種種舉止,跟他記憶中的蕭東淑慢慢地竟分不清彼此了。

李衾就像是飛蛾見到光,忍不住就想上前再看個仔細。

想不到竟是弄的不歡而散,可誰叫她多事呢?

說什麽不好,竟敢說跟東淑相似……世間只有一個蕭東淑,她縱然有幾分相似,也不該當面問這種忌諱的話。

正在胡思亂想,只聽金魚兒道:“那個江少奶奶也是古怪的很,居然要那麽一個破破舊舊的銅鏡,我看上面都生銹了,人影兒都未必照得出來呢。這若不是主子執意要給她買,我也覺著虧。”

李衾聽了這句,搖搖頭道:“你懂什麽,那個東西好像……”

一句話還未說完,李衾心頭一動。

原來他竟覺著那鏡子看著有幾分眼熟,好像哪裏見過似的……可是想來想去,又實在想不起來。

金魚問:“好像什麽?”

李衾欲言又止,只淡聲道:“像是個真古董的樣子,未必就是那種破爛兒。”

金魚鼓起眼睛,卻又笑道:“如果真是個古董,這可是萬萬想不到的事兒,只是難道那攤主不知道?”

李衾道:“這種東西多半是從別的地方收來、或者撿來的,一定極便宜。那攤主也不是個識貨之人,只想漫天要幾個錢兒罷了。”

金魚點點頭,眼睛發亮又問:“是了,主子為什麽又特意叫我要了那石頭小馬兒呢?難道那也是個古董?”

李衾笑道:“那個卻不是古董,只是石頭有些意思。”

他答了這句,又有些煩躁:“只管問什麽?沒有別的話說了?”

金魚忙停了口,卻又從袖子裏掏出一樣東西,捧著討好般道:“主子,這是那個小孩子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