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才高八鬥

譚振興太陽穴突突直跳,想到什麽,驚慌失措地走向堂屋。

堂屋的門敞著,木棍好好地掛在那,他長長地吐了口濁氣,譚辰清雖未明說,但他知道這木棍是為他備的,萬幸,譚辰清不是來拿木棍了。

就在他琢磨要不要去祠堂找人時,院門開了,譚辰清迎著晨霧歸來,他頓了頓,瞄了眼墻上那根粗壯剛直的木棍,蹭蹭跑到譚辰清跟前,點頭哈腰地喊,“父親。”

譚盛禮面色平靜,淡淡地點頭,“起這麽早作甚?”

“……”譚振興抖了個激靈,快被問怕了,連續幾日,但凡譚辰清問問題,必然有深意,可憐他腦子愚鈍,絞盡腦汁也猜不到自己父親的心思。

眨眼功夫,額頭直冒冷汗。

不知是不是太過緊張的緣故,耳旁竟聽得有讀書聲,他順勢嘟噥,“祖宗遺訓不敢忘,從今個起準備繼續讀書考科舉。”

說完,手不安地捏著衣袖,像等待衙門老爺審判的犯人,害怕得屏住了呼吸。

“嗯。”

半晌,聽得譚辰清不鹹不淡地回答,譚振興微微擡眸,譚辰清眉眼冷峻,但看著不像發火的征兆,懸著的心這才落到實處,可不消片刻,他又懵了,他剛剛說什麽了,說什麽了?

讀書考科舉?他都成親了,自有兒子繼承他至宏偉遠大的志向,哪兒用得著自己起早貪黑嘔心瀝血的讀書……

等等,父親莫不是看汪氏生了兩個閨女,認為他命裏無子又荒廢學業不配做譚家子孫?

“……”

譚辰清的話是聖旨,他不敢不從,苦大仇深地踏進書房,譚振學已經在讀書了,油燈映得他面龐唇紅齒白,煞是好看,想到自己鼻青臉腫的醜樣,自慚形穢地低下了頭,見到桌上的書籍,心更是跌至谷底,“二弟,你不想睡懶覺嗎?”

明明昨晚也聽到譚振學的哭聲來著,以為他會酸疼得起不來呢。

“不想。”譚振學眼睛落在書上舍不得挪開,頭也不擡地問道,“大哥,你怎麽來了?”

“我……”譚振興神情沮喪,“我來讀書……考科舉。”

“考科舉?”譚振學錯愕地擡眸,“父親的意思?”

譚振興楚楚可憐地點頭,話是他說的,但觀察父親的態度,想來是贊成的,要不劈頭蓋臉地就訓斥自己了,豈是淡淡的嗯一聲完事。

譚振學滿臉不解,想說父親怎麽又轉性了,記得小時候,他們兄弟跟著父親讀書,在他們眼裏,父親學識淵博,考科舉輕而易舉,怎麽就不去考呢,問譚辰清,譚辰清說男兒成親後要集中精力傳宗接代,待後繼有人後,得耐心教誨他們不忘祖宗遺志,潛心讀書考科舉。

直白的說,就是譚家男子成親後就不用讀書,因為會有兒子替你讀。

為此,譚振興成親那會很是歡喜了段時日,說總算脫離苦海不用起早不用熬夜了,這幾年也確實如此,譚振興很是沾沾自喜來著。

甚至還勸他早點成親算了,結果,譚振興好日子到頭了?

那豈不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畢竟譚振興當時和汪氏成親,圖的就是不用讀書考科舉。

念及此,他略有同情地看著譚振興,不知怎麽安慰他得好,半晌,把手邊的書遞過去,“大哥,我的書給你。”

譚振興快哭了,他命苦啊,兒子沒有,讀個書還得借兄弟的……正想哭訴兩句,眼角余光瞥到窗外有雙眼睛直勾勾地注視著他們,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感激涕零道,“謝謝二弟了。”

轉身時,佯裝無意發現譚辰清,無比恭敬的頷首,“父親。”

譚盛禮做了幾十年考官,譚振興是何水準一看便知,學習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譚振興想考科舉,還有得讀。

他說,“八月縣試下場試試。”

譚振學讀的是《孟子》,成親前就會背了,但時隔幾年,內容忘得差不多了,讀起來甚是費勁,何況窗外還杵著尊大佛,緊張又害怕,只感覺嘴皮子在動,念的啥根本就沒記住。

八月離現在也就剩下三個多月的時間了,譚振興有幾斤幾兩他自己比誰都清楚,論作詩他有幾分心得,要他去考試絕對過不了,譚振學這般厲害的人物縣試成績都是卡在最後幾名過的,何況是他,父親是不是被劉明章刺激狠了,望子成龍的心情他能理解,但過猶不及啊。

譚盛禮丟下這話就走了,他收拾了幾件衣服,都是上等綢緞縫制的,把衣服交給譚佩玉,讓譚佩玉去鎮上當鋪當了。

手頭拮據還不知節儉,認不清局勢,一味的貪圖享樂,必然會沒落滅亡。

整頓家風,最先要整頓的就是好逸惡勞,追求享受的作風,衣衫再華麗有何用,自身修養不夠,走到哪兒都不會讓人高看一眼。

譚佩玉看譚辰清穿過這幾件衣服,今年開春後置辦的,譚辰清極為講究,嫌汪氏女工不好,買好布,專程請鎮上的繡娘縫制的,單說每件衣服工錢就不少,如今要她拿去當掉,譚佩玉哪兒敢,“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