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隨著囚犯發問,其他囚犯跟著躁動起來,題長,好多人連問題都給忘了,撓著頭絞盡腦汁的想,想得五官快擰成了麻花,滑稽又好笑。

“問題是什麽來著,再說說,文縐縐的,太長了,記不住。”

“記不住就用心,譚老爺說了,別進了監牢就自暴自棄,人家譚少爺睡前都在背書呢。”

譚振業的刻苦眾人看在眼裏,論勤奮,眾人望塵莫及,要不怎麽說敬重譚老爺呢,誰進牢裏不是像死了似的啊,就譚振業還腳踏實地的讀書,精神可嘉。

不愧是讀書人啊。

譚振業翻出昨日的功課,盤腿坐在桌邊,重復了遍問題,又說起釋義,“君子的過錯好像日食月食,因此犯錯時人人都看得見,改正時人人都仰望他,大抵就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的意思。”

最後句話譚盛禮對牢裏的很多人都說過,眾人記憶猶新。

譚老爺是鼓勵他們振作起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呢。

眾人不由得心生慚愧,能遇到譚老爺,真的是他們的福氣。

這時,最裏的牢房響起嗤笑,笑聲不大,聽在眾人耳朵裏極為不舒服,想張嘴罵人,又怕譚老爺這會站在門外,聽到了不好,故而忍著沒發作。

他們明白那人為何嗤笑,普通人眼裏,進了牢房他們就是十惡不赦的人,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別說仰望,不冷嘲熱諷就謝天謝地了,那人覺得譚老爺假仁假義胡說的,剛開始誰不認為譚老爺冠冕堂皇的胡說呢,但這些時日接觸下來,他們看得出,譚老爺真心盼望他們能認識錯誤加以改正,出去後好好做人。

譚老爺是讀書人,學識豐富,彬彬有禮,和巧言令色的小人不同。

“譚老爺是好人。”好人心地善良才不會瞧不起坐監之人,舍得拉下身份不帶任何成見的和他們聊天,風雨無阻的來給兒子講課,譚振業又不是獨子,譚老爺犯不著對給家族蒙羞的人疼愛有加,他們也為人子,每每看到譚老爺每天風塵仆仆趕來的模樣,羨慕的同時又倍覺溫暖。

仿佛他不僅僅是譚振業的父親,也是他們的親人,落難時不離不棄。

只要想著他每天會來,枯燥無味的生活竟有了絲期盼。

而今天,譚老爺遲遲沒有來,依著平時,他們吃過午飯約莫半個時辰譚盛禮就到了。

“黃獄卒,外邊是不是又下雨了啊?”上次狂風暴雨,譚盛禮來時渾身都濕噠噠的,衣服像在河裏淌過水似的,溫潤如玉的人硬是被風雨折騰得狼狽不堪,認真想想,似乎就那天來得晚點。

黃獄卒剔著牙,起身去外邊看了看,日麗風清,碧空如洗,不驕不躁的好天氣啊,他道,“再等等吧,估計有什麽事給耽誤了。”

又等了半個時辰,仍然沒有動靜,譚振業坐不住了,頻頻往外看,獄卒也覺得不太對勁,問譚振業,“譚老爺今日是不是不來了啊?”

譚振業搖頭,“不會的,父親不來的話定會提前說。”他擔心的是父親年紀大了,在路上遇到什麽意外,自上次淋雨後,父親臉色就不太好,別是在路上暈倒了,想到這個可能,臉瞬間慘白如紙,“黃獄卒,黃獄卒。”

“在呢。”

黃獄卒守監牢幾十年了,脾氣火爆,跟誰說話都像打架似的,唯獨在譚盛禮和譚振業跟前收斂得多,說話也客客氣氣的,看譚振業臉色不對勁,想來是擔心譚盛禮的緣故,他朝外瞅了瞅,皺眉,“等著,我出去問問。”

說著,擡腳就跑了出去。

他還指望譚盛禮指導孫子功課呢,可不想譚盛禮出什麽意外。

畢竟,譚盛禮的學識,縣令大人都贊不絕口,能得他教誨,是孫子們的福氣。

牢裏沒人說話,俱小心翼翼地望著譚振業,都是五大三粗的漢子,不懂怎麽安慰人,翻來覆去就剩下一句話,“譚老爺會沒事的,好人有好福,譚老爺應該是有事耽誤了而已。”

這時候,最裏邊的牢房又傳來聲動靜,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間隙裏顯得略微突兀,譚振業眉頭緊皺,惱羞成怒地往裏望了眼,裏邊關押的是個身形彪悍的獵戶,前年踩斷了女婿的命根子,態度惡劣,拒不認錯,被縣令判了十年。

剛剛的嗤笑也是他發出的,譚振業動怒,張嘴就想罵他,話到嘴邊,想起父親的叮囑,又給憋了回去。

左等右等不見黃獄卒回來,譚振業心急如焚,暗恨自己不爭氣,若不是他,父親如何會天天來這種地方,說給自己講課,不過是擔心自己害怕牢裏的生活,日日陪著自己而已,父親嘴上不說,他都懂。

正因為懂,就更恨自己的無能。

他不愛哭,此時眼淚卻不受控制的往外滾,他甚至想,父親有個三長兩短他怎麽辦,他們兄弟怎麽辦,長姐和小妹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