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譚振興自知辯解無用,垂頭喪氣地說,“父親,我先回了啊……”

譚盛禮平靜地看了他眼,沒吭聲。

譚振興識趣,拱手後去了書房。

離開前,他把信給譚振學,譚振學看過後不知說什麽得好,江老舉人以文諷刺他們是司空見慣的事兒,人前譚振興寬容大度極力為江老舉人澄清,背地卻暗暗寫文章反唇相譏,還讓譚振業放平安書鋪賣,他嘆氣,“父親,錯不只在大哥。”

譚振興愛記仇,睚眥必報,礙於譚盛禮威嚴,不敢公然說江老舉人壞話,寫文章暗諷約莫想舒解心中憤慨,誰知運氣不好,落到譚振業手裏去了。

以江家的威望,譚振興的文章在綿州會掀起怎樣的風浪可想而知。

和江家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與人結怨非譚盛禮處事作風,想了想,譚振學道,“寫文意在消遣,大哥沒有其他意思。”

譚盛禮漫應了聲,沒有再聊這個話題,而是問他們看文章看得怎麽樣了,譚盛禮給的文章風格迥異,水準參差不齊,譚振學如實道,“還剩下好幾篇沒看。”

同一篇文章,他們三人輪流著看,角度不同,點評不同,通過點評別人文章的好差,他們自己能學到很多。

譚盛禮說,“回書房接著看,看完了我再借些回來。”

“是。”

“回去吧。”

譚盛禮在給乞兒講學,比起四書五經,更多的是各地風俗民情,不同地方的風俗千差萬別,比如某地人以面待客,客人吸面發生聲音則為滿意,而此舉在有些地方被認為不雅,同樣的行為在不同地方產生的效果大相徑庭,出來時剛講完風俗,沒來得及講風俗背後的典故,欲回去接著講。

哪曉得走進院,就看屋檐下的長凳上趴著個人,譚盛禮太陽穴跳了跳,沉著臉走了過去。

頭朝地面雙手緊握木棍的譚振興此刻害怕得屁股疼痛不已,要不是同個祖宗,譚振興早罵譚振業祖宗十八代了,拿他的文章掙錢就算了,好死不死的捅到譚盛禮跟前,他倒是天高皇帝遠不怕挨打,可憐自己就在譚盛禮眼皮子底下,想逃都逃不了。

也是他膽兒小,啟程來京前害怕把文章帶身邊被譚盛禮看到了,譚盛禮眼裏揉不得沙子,若看到自己寫文章諷刺江老舉人倚老賣老欺世盜名非揍自己不可,想著譚振業口風緊,就托他暫管,真是信錯了人啊,正想嘆兩句,只見地上突然多了雙鞋子,他身軀一凜,緩緩地擡起頭,顫抖地遞上木棍,“父……父親……”

看他臉都白了,譚盛禮徑直進了屋,“進來吧。”

譚振興困惑的眨眼,看看跟前站著的乞兒,又回眸看書房,小聲問,“父親喚我?”

看乞兒點頭後,迅速地翻身下地,腋窩夾住木棍,端著長凳興奮地進去,喜滋滋道,“好呢。”

父親還是看重他的,擔心他在院子裏哭有損顏面,特意招他進屋挨打呢,他屁顛屁顛的踏進門,把長凳放在正中央,理好衣冠,雙手將木棍奉上,“父親,我不怕的,盡管打。”

譚盛禮:“……”

他收下木棍,見譚振興視死如歸的走向長凳,他無奈地嘆了聲,“振興……”

“是。”譚振興轉身,畢恭畢敬的拱手。

“把你寫的文章默下來我看看罷!”

譚振興:“……”那幾棍子恐怕不能完事,他文章裏用了些過激的詞句,譚盛禮恐怕聽都沒聽過的,他磕磕巴巴道,“不……不用了吧。”

他心甘情願的挨打。

“寫罷。”

譚振興無法,只得坐去書桌邊,譚盛禮給他研墨,譚振興受寵若驚,握筆的手顫抖得更加厲害,“父親,我知道錯了,江老舉人諷刺咱們無非嫉妒咱父子同場科考都中了舉人,而他孫子卻落了榜。”在江老舉人眼裏,父子同舉的佳話該發生在江家的,豈料被他們搶了,心生嫉妒乃人之常情,寫那些文章許是被嫉妒蒙了心,他作為晚輩,不該與之斤斤計較的。

如今想想,自己好像過於小肚雞腸了,譚家人的胸襟,不該因幾篇文章就憤怒難忍,畢竟,相較於江老舉人,方舉人拿譚振學的文章為自己揚名更遭人恨。

想通後,心裏有些愧疚,愧疚自己給譚家抹黑了。

“父親,你可會對我失望?”譚盛禮寬容,有海納百川之雅量,他作為其長子,不該是這樣的。

“不會。”譚盛禮道,“你小毛病雖多,但秉性不壞,先寫吧。”

譚盛禮的稱贊讓譚振興更無地自容,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浸濕了桌上的紙,譚盛禮:“……”

“又怎麽了?”

“父親,你還是打我吧,這事我做得不地道,人前我極力澄清江老舉人諷刺的不是我們,其實我知道是我們,我裝作寬宏大量其實暗暗等著他栽跟頭呢……後來聽說他的文章賣得不錯,就鬼迷心竅寫了幾篇……”譚振興哭哭啼啼道,“言行不符,我德行有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