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中庸》於譚盛禮早已倒背如流,重新翻開,他讀得很認真,眉眼是乍見好書的欣喜,書裏夾著信紙,是他後來寫進去的,從頭瀏覽遍後,他闔上書,將其放回了抽屜,守著乞兒完成他的功課。

太陽升起,院裏的花草樹木罩在金色光暈下,偶爾有兩只鳥飛過,熟悉的景變得遙不可及起來,譚盛禮看出了神。

譚振學和譚生隱進門瞧見的就是這幕,譚盛禮端著茶,凝望著樹梢抖羽毛的鳥兒,深暗的眸底不見半點高中會元的喜色,兩人剛回屋換了身幹爽的衣衫,發梢還汗濕著,上前行禮,“父親,衙門已經放榜了,恭喜父親摘得會元。”

“恭賀辰清叔。”

譚盛禮偏頭,“回來了啊。”

兩人頷首,恭敬的站去桌前,將工錢放在桌上,每日的工錢差不多,譚盛禮掃了眼,看向桌邊的凳子,“坐下吧,可知道放榜結果了?”

“嗯。”

譚盛禮是會元,譚振學名次在後,譚振興和譚生隱稍微差點。

“我看過你們的考卷了,策論詩文沒什麽問題,明算還是差強人意。”眾考生的考卷各書鋪已有售賣,逛了集市後,譚盛禮特意去書鋪轉了圈,翻了翻所有考生的考卷,整體而言,譚振學發揮最為穩定,譚生隱詩詞稍微差點,好在靠明算拉高了名次,相較於其他人而言算好的了,但離譚盛禮的期待還有些距離。

這次會試的明算題難度比府試試題的難度大,最難的兩道題,譚振學他們全軍覆沒,高中的讀書人裏,那兩道題僅有兩人答對了,據說那人天賦異稟,自幼癡迷算學,但策論不好,以致於名次在他後面,對於此,譚盛禮略感惋惜,叮囑他們,“殿試會考明算,你們再練練題,鞏固學過的功課,會試成績已出,無論好壞都不去想了,好好準備半個月後的殿試。”

兩人拱手,“是。”

提到明算,譚盛禮給他們講那兩道題的解法,題目冗長,包涵的內容多,不找準切入點就全部錯了,譚盛禮只講步驟,不講答案,譚振學如醍醐灌頂,難怪他答題時總覺得哪兒不對勁,有說不出為何,漏看了幾個字,答案千差萬別,是他想的過於簡單了。

若放在最後邊,他沒準會仔細思考,因兩道題在最中間,他沒想那麽多,解題得出答案,認為準確無誤就謄抄在考卷上了,算不算掉以輕心而大錯特錯?

照譚盛禮理的思路在腦子裏算了算,步驟繁瑣,並不能得出答案,他奇怪的是如此復雜的題,譚盛禮張口就來,猶記得在碼頭時有讀書人告知他們放榜結果,譚盛禮雖是會元,那兩道難題並沒作答,現在如何又輕松理清了步驟……

譚振學不認為是他這段時間想出來的,父親的學問深不可測,留那兩題空白,只怕有自己的用意,此題雜糅了《九章算術》諸多內容,破題點不正確,用什麽辦法都是錯的,譚振學道,“還是父親博學。”

“我不過活得久點而已,等你們到我這歲數,這些題難不倒你們的。”譚盛禮給他們講了題,以這種類型為基礎,布置了兩道更復雜的算學題,“溫故而知新,如有不懂,多翻翻以前的功課。”

“是。”

譚盛禮問他們得知自己成績有何感想,譚振學會試排名十四,譚生隱和譚振興都在倒數,譚振學沒什麽感覺,蔣舉人來碼頭告訴他結果時,他愣了愣,像個意料之中,並沒有考上秀才時的激動。

與他不同,譚生隱聽聞自己上榜,喜極而泣,“我以為這次會試會落榜,沒想到中了,整個人恍恍惚惚,像醉了酒飄飄欲仙,辰清叔,到現在我都不敢相信自己能中。”蔣舉人說他是綿州幾十年來最年輕的進士,前途無量,他想的不是前途,而是自己往後能做些什麽,在他的年紀,很多人還在為科舉挑燈夜戰熬夜苦讀,而他已經過了會試,興奮過後,更多的是茫然,突然看不清以後的路了,他道出自己的困惑,眉間縈繞起一絲憂色。

年少成名,看似風光,但所要承受的更多,譚盛禮溫聲道,“你小小年紀就有了旁人夢寐以求的功名,所謂高處不勝寒,日後行事愈發要謙虛謹慎,任何時候,存有顆善良正直上進的心就不會迷失方向。”

譚生隱好像懂又好像不懂,譚盛禮說,“戒驕戒躁,好好應付半月後的殿試,待殿試後再說吧。”

“是。”

“回屋寫功課吧。”

“是。”

譚振興和譚佩珠是傍晚回來了,譚振興喝了酒,腳步虛浮,還是譚佩珠扶著他進的門,醉酒後的譚振興像只鳥,嘰嘰喳喳個沒完沒了,“小妹……我中了,嘻嘻嘻,我中了,等殿試過後我就是兩榜進士。”

“小心腳下。”譚佩珠低著頭,用力地攙扶著他,避免他歪歪扭扭邁腿磕著絆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