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4/6頁)

忽如其來的溫熱呼吸令相思驟然一驚,繼而後背乃至手臂都起了寒意。

起先那些漫無邊際的閑扯似乎只為了在不經意間引出這個問題,相思深深呼吸了一下,可是他還在身後,距離那麽近,讓她無法真正鎮靜下來。

“他……他們盛家,與我家本有故交。督公您既然耳目遍布,自會知道盛大人和我姐姐原先是什麽關系,我也不必隱瞞了。”

江懷越輕笑,似乎帶著慣有的嘲弄。“我叫人查過,他和你姐姐訂過親。只為了這個?”

“不然呢?”相思攥了攥手指,回過頭,正視著近在咫尺的江懷越。

他的眼是被霜雪化水深深浸潤的黑曜石,涼寒透澈,又沉定寂靜。

寂靜得不符合他那樣年輕的模樣,像是已經閱盡風華輪回,嘗遍苦樂酸辛。

她還是第一次如此近的看他,江懷越原本沉定的眼裏似有波動,然而轉瞬即逝。在她還未領會之前,他便後退一步,揚起下頷恢復了倨傲神情。

那種令人驚顫的感覺還縈繞在四周,相思感到莫名恐慌,正在這時,外面傳來了敲門聲。江懷越只盯了她一下,轉身便出了隔間。

“督公,裴炎已經匆忙進宮,想來是去找萬歲告狀,說不定還會求見高惠妃。但姚千戶已經把瞿信的家人都帶離了京城,裴炎他們應該找不到什麽證據。還有,那對金釵出自京城玉滿堂,小的也已叫人去順藤摸瓜,天黑前一定……”楊明順話還沒說完,江懷越一把揪住他的胳膊,面無表情地將他拽了進來。

楊明順只覺莫名其妙,哭爹叫娘地喊著痛,不明白自己又做錯了什麽,直至看到了無奈地坐在隔間裏的相思,才驚叫起來:“她、她、她怎麽還在這裏?!”

江懷越一撒手,看他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冷冷道:“不是你下的擔保嗎?說本督會保她一生平安,小女孩子當了真,自然哭著喊著不肯走。”

相思簡直驚呆了,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眼前這人。他怎麽可以如此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顛倒黑白?!

楊明順也信了,哭喪著臉解釋自己本是為對付裴炎才臨時起意,繼而又責怪相思:“你以為督公很閑嗎?事情處理了你就趕緊回去,幹什麽還纏著督公不放?我要是知道你還在,怎麽會進門就說那些話?!”說完一轉頭,向江懷越壓低聲音道,“這下可好,這小女子又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可曹公公曾經保過她性命,殺也殺不得,您看怎麽辦?”

*

江懷越向來不喜歡拖泥帶水,遇到麻煩該拷打的拷打,該滅口的滅口。無論是錦衣衛還是東西廠,無一個不是踏著骨血劈開荊棘闖出生路來的,若畏首畏尾婦人之仁,不消多久便會覆如沉舟,屍首無存。

可是偏偏這個喚作相思的官妓讓他心煩了。他起初就想除掉她,一了百了,再無後顧之憂,卻在動手之際被曹經義硬生生喊了停。再然後本來已經被打入冷宮的高惠妃忽然查出懷了龍胎,那在詔獄等死的高煥隨時可能再度被釋放,他覺得應該再敲打相思一番,以免高惠妃派人找到這官妓,用手段使她倒戈說出了實情。

沒曾想,叫人把她帶到挽春塢畔,還沒見到面,她卻又牽扯進了東西廠兩名細作的情愛糾葛。當江懷越趕到小石山下,看見昏倒在地的這少女時,簡直懷疑她是不是災星臨世,為何總是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場合?

而今她無辜地坐在那兒,楊明順嘴碎卻在理,她知道太多留著有後患,可曹經義既然保過一命,明著殺她顯然行不通。不殺的話,總覺得心頭之刺未除,會讓人夜不能寐,輾轉反側。

他抿緊了唇,盯著面前的相思。

她哪曉得江懷越心裏翻來覆去動了那麽多念頭,只覺得對方眼神復雜,城府深厚。再想到剛才他居然強行說是自己不願離去,忍不住也直視著他,負氣道:“江大人,您那樣說我,有意思嗎?”

“我想怎麽說,就怎麽說,至於有沒有意思,也不是你能決斷的。”他秉承一貫的橫行無忌,負手來到她面前。相思被噎得不想再跟他說話,偏過臉不看他。

淺淡溫和的光線照拂於她的臉龐,精心描畫的妝容下,是故作成熟實則幼稚的心。

楊明順見兩人沉寂之中似乎劍拔弩張,不由得幹咳了幾聲,想要緩解氛圍,卻引來江懷越冷言:“嗓子不舒服就滾外面去,免得讓人心煩。”

楊明順應聲而退,一邊往外走,一邊嘆氣:“督公,這次瞿信的死真是出人意外,白白折損我手下一根好苗……要說清江樓每天人來人往,多是京城裏的達官貴人,他在那探聽到的消息數不勝數,現在沒了瞿信,我又得重新再尋……”話說到這兒,慢慢停住,眼睛直往那邊瞟。